天狼关的城楼上,烽火不息。远远便已能看到关前屹立的旗帜,和旗帜下迎立的守城士兵。
近了,方看清,那迎立在寒风中的大旗已有了一些残旧,一角上还留有一些火烧过的痕迹。守城士兵们穿着的铁甲上布满刀痕,即使面上有憔容困乏,却依然如松石般站立在厚雪之上。
“末将天狼关守关将索天狼参见南威王!”下马的是一个看来三十出头的男子,生得北方特有的粗眉厚须。
南极天扫了一眼跪在索天狼身后的士兵,皱眉,喊道:“大战当前,无需计较礼节,先入关吧。”
“是。”索天狼起身上马,在前面带路。
城里的街上空空荡荡,已没有平民。偶尔见到士兵从远处走过,十有其八都绑有渗红的绷带。
“自雁翎关告破,狼夷大军到天狼关下已近月足,期间攻城二十一次,城门破三次,断粮七次,周边临城援军六支,共守二十七日。”索天狼汇报道,“因人手不足,将士们日夜加长轮班。食物不够,将士们便忍饥饿,化雪熬谷,把主粮让给受伤的士兵。城楼上的主旗毁坏严重,也只能拿仓里比较完好的旧旗出来顶用。在元帅入关时,看到的将士们的疲惫,绝无惰怠懈战之意。”
“将军无需做解释,天狼关以寡对狼夷众,依然能坚守二十七日,其中艰苦,其中牺牲...远胜过一切凿词利报。”意外于索天狼粗旷面貌下细察观微的心,南极天不得不改观,“军前不讲出身,我自幼随父多征,阵前事看的明白,在王侯之前,我是一军主帅,既奉旨北伐,那到了这,他们便休想再进我南国一步!”
“秦将军!你带我军开始熟悉天狼关城防布置与城墙损毁情况,务必在日落前完成全部交接。”南极天下令道,“即日起,原天狼关全体将士,卸甲休整三日。”
“是!”
...
若说入关时走的南门已是旧屋上的青藤石,那北门的守关门便是一面全由残瓦断砖垒成的碑墙。本该沉厚的大木门,已裂开了五道大裂纹和无数道小裂纹,现在只是靠着门后订上数不清的木板勉强接续着,那两根用作顶城门的顶门桩已经增加到了五根。即便如此,寒风吹来时,还是将城门“冻”的吱呀声不止。
这般模样,究竟是如何守过这二十七日,秦子征心中钦服...
“索将军,城内粮草还余多少?”南极天问道。
“回元帅,只余大米五十担...”索天狼说着,不禁话里含出了一些涩苦味,想起道,“仓里还余一些未晒干的稻,煮一煮,还可以再替一些粮。”
“传我令与戚留芳,卸粮入仓。索将军,天狼关还需要的粮草数目,你持我军令,可亲自去取。”
索天狼半步让后,单膝捶地,重语道:“末将为天狼关上下众将士,谢元帅!”
一士兵匆忙跑上城楼,到南极天前停下报告道:“元帅,人醒了!”
...
曲九从床上坐起,揉着沉甸甸的脑袋,回忆着,推开身旁递上来的解酒茶。
帐帘被掀起,传令兵肃立在帐外:“姑娘,元帅传见!”
半押半迫着,曲九被推入另一座大帐里。
大营帐里全是些不认识的人,一个壮硕老汉精甲披风,白须挂胸,明是一副老者容,站立在哪却犹如磐石不动,一双瞪圆的凶目死死的盯住曲九,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
另一边,是军营里罕见的女子,垂手规立,似侍女,在寒冬里竟未裹一件绒衣。
最后一男子,背对营帐口,正聚神看着一副山势图。男子回过身,观察着曲九。曲九亦不示弱,挺胸迎上目光,任你打量。
终是曲九先熬不住这气氛,开口问道:“你是谁啊?干嘛把我弄来这儿?”
南极天倒是心里愣住一刻,转个身思量好,开口试探道:“先前你在酒楼里扔下一酒坛,酒坛里的酒洒了本王一身,你可还记得?”
酒?曲九揉着脑袋,嗯哼细想,依稀模糊记得是在哪里喝酒,再后面的内容却像破碎的镜子一般,无论如何照不出记忆的全景。
“你莫不是要说你已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
“你落下的酒坛险些砸到本王,论罪可应当斩。”
曲九别嘴,嘟囔:“险些?就是没砸到吗,那还那么计较。”
这篇说辞倒是一模一样,南极天叹息,从怀中探出一对卜,挂在曲九面前,道:“你认得此物?”
“天机卜!”曲九大惊,迅速在身上四处摸索,果寻不到,伸手抬头向南极天手上探去,同时喝道,“把天机卜还我!”
见势,老将军身躯一动,如崩山之势拔剑横斩过来,剑刃险险停在曲九颈下,一缕发梢落地。
“单将军!”南极天喝住,见剑停住,松了心,翻转着手上的一对卜,“这东西叫天机卜?莫不是要说它能算出什么天机?”
“关你什么事!把卜还我!”曲九恶狠狠的重申了一遍。
对着曲九的恶言相向,南极天不但不生气,反而莫名心情大好:“你的酒洒了本王的爱衣,酒色已经洗不去,你已有刺客之嫌。你酒坛砸在行军路上,阻碍大军前行,亦有耽误军机之过。”
“放屁!把卜还给我!”曲九语带脏又道。
南极天如没听到,自顾自继续叙道:“你的酒坛落下是事实,但幸未砸到人,本王可以谅你无心之失。你阻碍大军前行亦是铁事,但幸未铸差军机,本王也可以容你一次过错。但你酒洒了本王一身爱衣,却毫无愧疚之意,事后亦不见悔改之思,此事本王不原谅。现在,本王给你两个选择。若你要命,留下卜,本王让你走。若你要卜,本王便将你斩首,祭本王爱衣。”
“要卜!”曲九毫不犹豫的答道。
“什么?”南极天以为听错了。
几次提求无果,曲九索性不再说,向后退开,拔腿往营帐边沿跑去。
南极天大惊,曲九跑向的方向正挂着一把收鞘的佩剑。
“住手!”南极天握拳正要出力,突然又松开,不解看着曲九。这女人,总能出人意料?
“马上把卜还给我!不然我烧了你铺子!”曲九夺下佩剑旁架着的一支火烛,学着市井的浑话恶狠狠威胁道。
南极天盯住她,眼眸里似藏着某种深意。
“你不信?”眉目成皱,曲九看向地面,犹豫了会,举起火烛,向地面猛力砸去。
未见帐布掀起,营帐里忽起一阵旋风,还没看清身法,一手掌刀已经横在曲九面前。
那名一直站立在南极天身侧的婢女,此刻已经抬头,目光凌厉盯住曲九,锋利的指甲距曲九瞳膜不过一个手抖的距离,寒意从指盖流到曲九瞳膜上,令曲九几次忍不住想眨眼却不敢眨眼。
火烛落在地上,从烛芯划开一条细缝,将火苗和大体蜡柱分离,分作两截,留下两片光滑的切口。
安静的走向曲九,还有些心有余悸的看向挂佩剑的地方,笑意从南极天脸上消失。
南极天盯着曲九,正要开口,又合上,片刻,又改喊道:“来人。”
帐外进来士兵,待吩咐。
“此人尚有些话待问,暂留军营,你们将她带下去。”
“是。”士兵起身,走到曲九身旁,突然想道,“元帅,是关押?还是...”
“送回她原来的营帐,严加看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