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赵平安所说的,这种情况下都让人把暴龙骨骼偷走了,谁敢信?
那没办法。
从辽阳回来后洪龙龙在家躺了俩个星期。使用纵电者对身体是有负担的,会加剧肌肉紧张疲劳。他尽力压缩时间,保证每天晚上入夜就睡,总算将身体调养回最佳状态。这次LY市的混战吸引了军事科的广泛关注,凌凌漆瞬间身价暴涨。而作为副手的洪龙龙,在军事科成员抵达之前就悄悄溜走,顺便把激战高危级杀手库奇,拯救辽阳全境的风头全部丢在凌凌漆头上。他把半死不活的景安国提回龙华市,绑起来丢在房间狭窄的上铺上,一身铁甲也拆在稽查九所。景安国本来有中危级的体质,生命力强大,总算挺过了断臂造成的大失血。洪龙龙用小米粥养活他,作为囚徒他倒是也算配合,从不喊叫扰民,只是在提到凌凌漆时反应剧烈。那种战栗和畏缩,姑且可以被视为恐惧吧。这让洪龙龙非常可怜他。俩周之后,他把景安国释放了出去。俩周里不见天日的景安国面对阳光泪流满面,然后他觉得不对劲。
“你把我撂在这里干嘛?”
“我没理由一直管你饭,你差不多也好了。”
景安国转身就跑。
赶上周末,洪龙龙又在城市里面闲逛,这次路过新街。一辆熟悉的红色跑车刹车不及,再次把他撞飞出去。
司空屠从车里下来,带着匪夷所思的神情蹲到他面前。他趴在地上,单手画圈。
“我现在都怀疑你是不是专门挑我来碰瓷的……怎么,才个把月不见,骨折全好了?”
“我受了内伤。”洪龙龙闷声闷气道。
司空屠抓起眉头,签了一张五万的支票拍在他脸上。
“要是再被我碰到……”他警告说:“我就从你身上压过去!”
跑车离开了。围观的市民议论纷纷,洪龙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上衣上的尘土。他从新街走过,正到火车站时,单马尾的女孩拉住了他。
“洪龙龙!”女孩咬牙切齿:“你把我的爸爸弄哪儿去了?”
洪龙龙炸毛了。这个拉住他的女孩,赫然是在星湾市遇到过的景兰巧:“我靠妹子——你怎么……”
“我的爸爸!”景兰巧尖叫,全无在星湾市时那种淑巧的气质。洪龙龙很是尴尬。
“你爸爸——景安国啊?”
金枪客,景安国。这个人的身份拿出来很尴尬,被女孩这样揪住问,更尴尬。
“你的父亲不在我这里。”
她不管不顾。洪龙龙注意到她的衣衫有些单薄,明显不合季节。
他往回走,女孩一路跟着他。她的体力和耐力跟不上,在穿过九座街区后只能一瘸一拐,但仍旧是没有放弃地跟着。秋风太凉,女孩打了好几个喷嚏。
洪龙龙停下脚步:“谁让你来的?”
“求求你。”景兰巧看着他,长途行走让她的嗓音有些沙哑:“我知道我的父亲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但是……”
呵呵,你也知道。
一路走到四岔路口,心有所感。马路对面一个身材高挑的红发女孩抬眼望来。洪龙龙双脚停顿,狠狠地揪住头发,喉咙间发出嘶声怒吼。
巨人的头颅从虚空间显现,暴龙嘲笑的嘴脸,充满獠牙的大口。恐惧人心的虚无黑影在城市间漫步。通天彻地的智慧树上,亚生物机械裂开的嘴角,映衬地狱里的微风和煦……
是谁是谁是谁……
独臂的男人手握黑色重剑,剑光如同闪电。
是谁是谁是谁……
虚空间狂叫的黑影,身着古板礼服的僵硬脸庞。
是谁是谁是谁……
天空撕裂了。俩百米的巨人从天而降,咆哮声震动浩瀚苍天,直逼空无宇宙。
停止停止停止停止停止……
在他的世界中星球暂停了运转,而恍惚的男人已经冲入密集的车流。鸣笛声刹车声惊叫声呼喊声……声音声音声音无数的声音,可怖的声音命运的声音毁灭的声音撕裂一切的声音……声声音声音声音……
撞击声骨骼碎裂声血液流淌声,辛辣的嘴角。死亡死亡死亡泯灭泯灭泯灭……
世界静止,Gameover。
……
司空屠提着刺刃,脑子里兜兜转转,眼睛一点点张开,神经一丝丝绷紧。
怎么……怎么回事……
张大嘴巴的尸者一口啃在他胳膊上,崩掉一嘴牙。司空屠猛然清醒,一刀刺穿它的头颅,踢到一边。
这已经是在小木屋附近的第三天了,司空角儿还在昏睡,感觉像要永远醒不过来。想到这里,心头甚至隐隐作痛。
“死开!”咆哮声,一脚踢在攀爬的尸者头上。
利刃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这人最近有些怪。他的呼吸永远不匀称,好像处在持续的紧张中。
“放松些。”他说:“我们是安全的。”
清剿周边稀稀落落的尸者,不必耗费太大精力。尸者对付不了司空屠那身天生的厚皮,司空屠可以徒手掰断它们的牙齿。
不远处森林,虽然也可以采集到浆果。更多是到城中搜集物资作为食物。这是敌法时代中敌人类形成的本能。
而且这样的食物并不缺乏,水源也很充足,空气很好。
如果不是日渐降低的气温和散乱运转的星球天体,倒值得称为伊甸园一样的生活。
维持生存对抗的死亡,维持精神对抗的幻境。感觉很糟。
分不清记忆与现实,更不能决定真实还是虚构。只是这样不明确的意识,产生想要把脑子挖出来的错觉。
司空屠抬头,看着天上飞速运转的太阳。
但是。想着,我活下来了。
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猛然地面炸开。司空屠与利刃翻滚在地,高空掠过急行的亚生物机械,只向地上冷冷一瞥,随即消失于天际。
是该死的“反抗者”。
也应该庆幸是反抗者。
反抗者是智慧树指令不能直接控制的亚生物机械,与撒旦类似,但尚不至于达到战争级,仅仅切断控制系统想,形成了自主意识。反抗者被视为独立生命,一旦形成自动脱离黑暗城邦,进入地上世界。
地上世界现在比黑暗城邦更加混沌。日月在天空中乱窜,气候变化难安。大自然形成各种恐怖,挑战一切生命的生存极限。
包括尸者和敌人类,所有人都在怪异的大空间中苟延残喘。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也许这座星球什么时候会爆炸也说不定吧。
“你在想什么?”司空屠看着利刃。利刃大多数时候是个话唠,很少见到这么沉默的时候。
“我想。”利刃裂开嘴角:“我在想是不是要加入敌战士小队。”
只要献上一个狩猎的活体人类就行。现在加入敌战士小队条件比以往放宽了许多。
但是,相对来说,找到活人比之过去也更加困难。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毕竟经历过数次大灭绝。
人类几乎消失殆尽,在这个世界。
不适合的生物被自然淘汰,也许是优胜劣汰的法则。敌人类没有太在意。
人类不是养育敌人类的父母,敌人类生来没有家人。
“别想没谱的事。”司空屠摇头。
别想找到什么落单的人类。地上只怕没有一个活人了。
也就是说,大概他永远都回不去了。
黑暗城邦真的是很奇怪的地方,奇怪的只能用献祭抵达的地方,让人怀疑它是否存在。
但倘若不在,又有什么构成我的记忆呢?
司空屠回到小木屋。角儿还是蜷缩在毡布下,秀丽的脸孔在熟睡中发红,鼻翼扇动。
轻轻合上房门。
我将怎样守护你,用几乎被忘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