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必须找御寒的地方。司空屠和利刃生来不事劳作,即使放着漏风的小木屋也不会修补。角儿越加衰弱,堆在一起的毡布里面也攒不住热量,全部被冷风刮散了。
为什么让她跟我受这么多苦?心里想着,后悔将她带出黑暗城邦。
也许在那混沌的世界里,凭借天赋她能过得更好。产生这样的想法,心中也隐隐疼痛着。也怨恨自己没有保护的能力。
这样过去云雾惨淡的一个星期,天色放晴了半日,太阳只在天空缓慢移动。司空屠和利刃透露了回到城市内部的想法。
“嗨!这是不行的!城市里现在到处是尸者,还有尸魁。只有获得资格的敌战士小队才能在城市里活动,我们不能去,去了会死!”
但是机会很难得。司空屠把角儿裹起来背在背上,还是动身了。利刃在小木屋旁看他们远去,目光很是落寞。
“要是城市里待不下去了。”他说:“还回到我这里!”
司空屠心中有一丝浅浅的感谢,但他知道,自己可能没有这个时间了。
从城郊进入市区,尸者渐渐在增多。司空屠攀爬上楼层顶端,在楼顶跳跃前进,尽量避免弄出响动。如果前路着实太宽,跳不过去的情况下,他就会就着这个楼顶找一个小房间住下。入夜时分,他把角儿安置在灰蒙蒙的小客房里。这套房间三居室,主卧远离阳台,窗口封死,内部很是隐蔽。这地方保存的还算完好,即使经历过敌法时代和数次巨大灾难。司空屠在储藏室找到一个保鲜柜,但没有水。
他找到一只杯子,用干布使劲擦,放进俩个面包,然后割裂自己的手掌。深黑色血液滚落到杯子里,把面包浸成糊状。他用汤匙一点点把这些面糊小心喂到角儿嘴里。
冰霜亚龙能够以喂食同族血液的方式为自己续命,因为体魄强大,倒不担心血液流失过多。在某些极端条件下,冰霜亚龙甚至能用自己的血为食撑过三到五年。角儿无意识吮吸尽杯中的面糊,脸色稍微变好了点。她抓住被单。司空屠抖落上面的灰尘,仔细盖在她身上。
天上传出尖啸。司空屠面色大变,他十分熟悉这个声音,想都不用想他都知道外面来了什么东西。不等他做出反应,墙壁突然炸裂,而一个人影已经从破开的墙壁那边走了过来。他穿亚麻色短布衫,面孔上没有表情,声音也没有温度。
“冰霜亚龙?”他说。在他身后,亚生物机械探出头来,双眼中露出刺目的红光。
“看到了还不滚!”司空屠咆哮。
他被拍到墙上。男人转身离开。
“还以为会有什么强大的天权,原来是一头老病龙。”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打爆你眼镜!”
……
因为很穷,没办法司空屠只能钻到街巷里搜捡物资,仗着一身厚皮在城市里不怕尸者啃咬,但若是被抓走就要很麻烦。他得挣扎着从尸山血海中冲出来,这时候身上往往破破烂烂,望之心酸。
这年头敢在城市里乱晃的只有强者,捡破烂都是个高端职业。经历过命运的来回摧残,还能在破败的城市里站住脚的,都是些生命力顽强的存在了。
顽强倒不如说顽固。这让他回想起在黑暗城邦接受的中等教育,那个地方号称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来,一堆妖魔鬼怪成天提着金属片和岩石打打杀杀,教务司长在讲台上看热闹。这场景回忆起来已经像上辈子的事情。
就这样三俩个雨天,角儿醒了。
角儿醒来不是一刹那的事,角儿的视野里时间流失的很短暂,短到不被用来触摸和感受。有人说清醒的本质是灵魂被迷失,也许你不希望下一秒张开双眼。
面对灰蒙蒙的世界。
记忆在脑海中回放,速度很快,品味不清楚。也许记忆不是被用来品味的,也许你知道就好。于是她开始赌气。
当思想落下帷幕,戴面具的女人出现在意识里。
有关黑暗城邦的记忆浑浊不清了,只有那个人的影子渐渐通亮。她们在一起的欢声笑语历历在目,心情的美丽,直到世界的黑影也被埋没了。淡淡的骄傲的温暖挥之不去,仿佛阿爸的身影还在身边。
虽然他说,我想成为英雄。
多么自私的独白啊。那样的自私她也是喜欢的,那这种喜欢不被任何人知道。
他会回来吗?他会带走自己吧。他会孤独吗?他需要什么?她们花费大量时间猜测着,仿佛环绕在身边的危机和命运都不存在——反正存在的东西不一定被感受到,看见什么不看见什么,哪怕一座荒凉破败的花园,生长她最喜爱的莺尾花。
直到感觉不到了,她们也切实地知道,他也许不会回来了。
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崩塌的感觉是很奇妙的,好像见识一个世界的毁灭,但没有壮观的唯美,虽然不恐惧。就像接触火。
持续地痛苦,可以用来麻木。那无法再坚信的信仰呢?
活着真累。因为忘记了,命运。
就像没有时间用来牵引的轨迹,世界变化了吗?这样询问自己。
燃烧吧,燃烧啊。那样带不走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她被带走了。灰都没有剩下。
灰王抱着风鬼的尸体哭喊,这一幕深深印刻在头脑中。
有多深?比死海还要深。
深刻到忘记了,以往的一切记忆。记忆又是什么?她卑微地跪在司空屠脚下。
臣服于我。恶魔的声音。
然而心中有那个小小的天使,它还在呐喊在挣扎,在告诉她不要怀疑,去相信那个人的追寻启迪,去相信不要放弃希望。然后记忆中浮现风鬼悲惨的脸。
我恨不能杀死你。她低下头,用男人决不能听见的话低语。
她的双眼黯淡下去,世界一片灰暗,连记忆也被封锁了。
空白,成一片凝滞的空白。白是没有的颜色,冷漠的脸,冷漠的眼睛,单调是本相,象征物质界没有的契机。
想象一个希望,破灭一个希望,最终诞生在心里的,是怪物啊。
她张开眼睛。入眼是灰蒙蒙的天顶。墙壁和地板洗刷干净,被褥温暖而空气冰寒。
她闭上眼睛。
……
无形的黑影从脆弱的口腔中穿过,搅动五脏和肺腑。司空屠浮在空中,大张着口舌,呕出大量酸水。活跃在周围的尸者举手欢呼,然后漠然地四下散去。
黑影放开司空屠,无趣地离开。司空屠趴在地上,黑色血浆大蓬流淌,张裂的血管在皮下构成血渍。
尸魁走远,而他从地道中爬出来,回到精心安置的楼房中。
她张开眼睛,坐起。这一瞬间阳光明媚,一切都很美好。
他将手指指向自己的额头,轻轻一点。菱形的白色光芒,虚无的人影抽离。
风鬼的灵魂,还给你。
她站在他面前,凌冽如尊贵的帝王。
“死吧,人渣!”
血色,幻境破灭。
一只丑陋的蝙蝠在空中抖落翅膀。
嘴角挂丑陋的笑。
……
消毒水的气息,他妈的汹涌澎湃。白口罩捏住他的鼻子,被他飞快地拨拉开。
“别闹。”
“病人情况稳定。”围绕在他旁边记录的人群哗啦散开,洪龙龙滚起来,低头犯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恍然又是一场大梦。
“一个星期里出俩次车祸,你个高危级真是白给。”赵平安一把毛巾丢他脸上:“擦干净。回头把汤药费结给我。”
洪龙龙把脸埋在毛巾里,心想是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