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晟浩赶紧拦住,道一声:“都督且慢,书信可否让我一阅。”
周嗣德暂且抑住怒气,将书信递来,其上写到:“今夜切勿动手,明日巳时三声号炮诱其出城,你留在城内作内应,趁乱占城,大事可成。”刘晟浩看完说道:“都督,这信上说要他作内应趁乱占城,陈将军主动请战,或许这内奸另有其人。”周嗣德道:“这正是以进为退,不然这书信怎么会从他处搜得?”刘晟浩还要再劝,周嗣德已经带人离开,刘晟浩只得跟去。
刚到牢狱,便闻到一股血腥味,诸人赶忙奔进牢狱查看。只见几名牢狱守卫歪扭地倒在地上,个个被人一剑割喉。陈义诚三人并排躺在地上,由于手脚被缚无法行动,自然是被凶手凌虐,筋脉尽皆被人挑断,全身尽是剑伤,地上鲜血斑斑脚印杂乱。几个与三人交好的将领看此惨状,不由地伤感。
左军大将秦温一向与陈义诚最是交好,二人情如兄弟,伏在尸体上痛苦不已。嘴上说道:“都督,陈大哥虽然出身塞外匪寇,但我等众人皆知他为人忠义,自从归顺都督,十几年来对朝廷忠心耿耿,若说他私通羌鬼,我决计不信。”说完站起来,拔出手中宝剑,冲着刘晟浩说道:“你这贼人,必是羌鬼人派来离间我等的奸贼,要不然你怎能单骑闯营,却安然无恙。陷害陈大哥几人不说,还要如此残忍杀害!今日,我非要杀了你不可!”
周嗣德虎目一瞪,喝道:“大胆秦温,快快放下宝剑!”秦温大呼三声都督,周嗣德只让他速速放下兵刃,心中幽愤难平,举剑竟要自刎。说时迟那时快,刘晟浩赶上去,一掌切在他虎口,打落他手中宝剑,口中喝道:“将军真是糊涂,你这是让亲者痛仇者快!陈将军虽然可疑,但我一直觉得这奸细另有其人,或许那奸细就在旁边看着笑呢!”
周嗣德也知道这城内必还有奸细,而且就在身边诸将中间。这时,周璟琋带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急急地奔进来,说道:“父帅,父帅,这刘晟浩果然就是个羌鬼奸细,他此来就是要离间我军,好让羌鬼趁乱破城。”周嗣德大惊,说道:“琋儿,你何出此言,可有证据?”
那浑身是血的人扑通跪在地上,哭泣说道:“都督…小人是蓟门关守军赵四。二公子得了几万先锋援军,为解都督危机,前日执意带兵出关,正中羌鬼人埋伏…全军覆没了…我拼死逃出,迷了方向,竟然到了上谷城外。今日趁羌鬼军马叫阵,偷偷潜过营寨…都督,二公子战死沙场了…”这来人言语悲痛痛哭流涕,一身伤痕让人触目惊心。周嗣德闻听,不由他不信,颤道:“此话当真?”
刘晟浩看这情形急转而下,不得不道:“都督莫信这人,他就是满口胡言,他一定是那羌鬼奸细,况且全军覆没,这人怎么能逃得出来?”周璟琋道:“你都能单骑闯关,沙场上生还有何不可?我说今日三声号炮怎么不见援军,原来就是你这奸贼行了离间计。”
诸将领听之有理,如果二公子已经阵亡,这追风驹马与玉观音自然得来全不费功夫,又因陈义诚三人,对刘晟浩心存芥蒂,自然大家更愿相信这赵四所说。七嘴八舌下,刘晟浩此时已经是百口莫辩,周嗣德问道:“赵四,我问你,近日可有我侄周璟瑜的义兄来投。”赵四答道:“前几日有个刘将军来投,小的看的真切,那人与二公子一起战死了,我们这才四散奔逃。”周嗣德一时也难知真假,但这赵四所说更是合情合理,于是手一指刘晟浩,喝道:“来人,将他拿下暂且收押!”
刘晟浩明了如果自己被收押入狱,到时可就真的再难翻身。当前若让奸细诡计得逞,这上谷城恐怕不日便破。此时自己更不可拘捕,那便坐实了奸细身份,刘晟浩心中急念,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诸将领早涌上来,几人刚按住刘晟浩臂膀,刘晟浩突然大喊:“都督,都督,我有一事可以证明清白。”
周嗣德止住众人,说道:“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周璟琋却道:“父帅莫再听着奸贼鬼话,陈将军在天之灵必定难安啊。”
刘晟浩赶紧挣脱束缚,急急说道:“大人可知道三公子璟瑸股处有一拇指大红色胎记?”在关上,二人同室洗浴,刘晟浩才得以知道这隐秘事。周嗣德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刘晟浩接着道:“都督大人明察,如此隐秘事,我若是奸细,从何处得知?”那赵四眼神一转,插话说道:“三公子也随二公子出关,生死未卜,看来羌鬼人也已抓住了三公子。”
周嗣德见这赵四胡言诓骗,若对周家了解,也必该知道二公子不可能会让三公子涉险出关。接着计上心来,索性诈他:“赵四,我问你,那关上副将除了黄茂与钱沧,可还有其他副将。”那赵四答道:“额,还有童盛将军。”
“你在撒谎!黄茂与钱沧只是随我而来的兄弟,我们与三公子七人增援蓟门关,哪里有几万援兵!”众将皆知这蓟门关,只有二公子与童盛二将,这真假立时分明。
还未等众人动作,那赵四已经突地从怀中抽出一柄软剑,一剑刺向周嗣德,此人手法奇快剑招犀利,明显是江湖武林中人。虽然周嗣德不是武林中人,但一身武艺也是非同小可,即使身披重甲,也是步法灵活,脚下后撤,身形斜过,堪堪躲过剑招。左手单掌顺势拍出,内劲强力可见内力深厚。
赵四武功也是不弱,单掌拍地,身形快速连翻三圈,既逼退了周嗣德,又解了身后众将围攻。周嗣德早年也在皇甫世家做过寄宿弟子,年轻时又得过数个门派家主、掌门指点,对于武林并不陌生。周嗣德道一声:“血杀剑法,怪不得会做了羌鬼的狗!”
赵四也不答话,跃起又是一式“漫天雪花”,剑光四射,整个人被剑影包围。血杀剑法果然霸道,这剑招真如漫天雪花一般,竟然毫无破绽。周嗣德也已拔出腰间宝剑,且退且舞剑抵挡,室内狭小,未等血杀剑招用老,周嗣德已经退到了墙根,却听赵四啊的一声,跌在地上,背插一根长枪,正是三十六路追魂枪第三十六招,搏命一式“追魂断念”。这“漫天雪花”剑招也是搏命招式,看似毫无破绽,但后背处正是命门所在,赵四早抱必死决心,一心击杀周嗣德,全力施展下完全不曾顾忌后背。
这完全就是一瞬发生的事,众人回过神来,赶忙过来扶住周嗣德。周嗣德长舒一口气,握住刘晟浩的手,脸上满是歉意,说道:“今日多亏贤侄,没想到这奸细如此狡诈,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差点冤杀了贤侄。”周璟琋也说道:“今日有军士带这赵四来衙府,没想到会是羌鬼奸细,还望刘兄弟见谅。”刘晟浩道:“都督、大公子不必过意不去,实在是这奸细诡计多端,赵四武功如此高强,为何甘愿投了羌鬼做狗?”周嗣德也是不解,说道:“这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修习内功心法,讲究的就是清净心平,一向不会参与世事,况且这上谷城地处偏远,这里的居民多是流放罪人或是穷苦流民,怎么会有血杀剑派的人,实在令人费解。”
这到底奸细会是谁?众人议论纷纷,终究是没有头绪。无计下,周嗣德也只得派兵士把牢狱中尸体处理掉,又吩咐众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务必小心谨慎。毕竟今日折了三员上将,血杀剑派又精擅暗杀手法,恐今夜这奸细又要生事。
太阳落山满城入夜,城中更是人心惶惶,周嗣德命了诸将加强巡夜,又安排刘晟浩今夜宿在衙府,加派了守卫兵士,诸事妥当,方才放下心来。
二更天时分,除了巡夜兵士,再无动静。刘晟浩室内,一蒙面黑衣人舔破窗纸,用吹管将迷烟吹入,待得些许时间,估摸着迷烟已是生效,蒙面人方才潜入室内。夜色黑暗,蒙面人看被褥下昏睡一人,寒光一闪,一剑刺向床铺,剑入床褥,竟然绵软无阻,心知不妙。
只听室门砰的一声打开,周嗣德与刘晟浩、秦温三人带了亲卫士兵冲了进来,门外火烛明亮,人声鼎沸,就连衙府房顶上也伏了一众弓箭手,显然此处已被团团围住。
周嗣德手中宝剑抽出,怒道:“无耻狗贼,就知道你为门人报仇心切。你已落进天罗地网,快快束手就擒。”蒙面人不答话,手中一柄软剑轻挽剑花,无疑此人也是血杀剑派中人。
刘晟浩手中钢枪晃动,一式流星赶月刺出,嘴上说道:“杀鸡焉用牛刀,不必都督动手,我这就拿了这奸贼。”那蒙面人举剑迎战,脚下却似有些轻浮,刘晟浩看准他身法破绽,枪枪只取下盘,只见一枪扫过,那蒙面人跃起躲过,但脚下穿云长靴却留在地上,难道这一枪扫断了蒙面人下肢?靴子中不曾有血出来,再看那蒙面人脚下竟然还有一双布制平底鞋。蒙面人身高顿时矮了一截,但脚下步法立时灵活。追魂枪法与血杀剑法均是绝伦武技各有短长,二人你来我往,枪影剑光令人目不暇接,刘晟浩力量较蒙面人胜了数筹,蒙面人内力又强过刘晟浩,钢枪力大,却被剑上内劲连引带消,始终不能占得上风。
这时周嗣德看准蒙面人招式破绽,从一侧一剑突然斩出,只取敌人面门。蒙面人也是厉害,生生拧身变招,一式“漫天雪花”施起挡住来剑,那边只听嘶的一声,长剑割破了刘晟浩肩膀,鲜血立时流了出来。然而剑招却止,长枪已经架在了蒙面人的脖子上,枪刃也已割破了他的皮肤,刘晟浩拼着受了二剑,终将蒙面人擒住。
蒙面人只得弃了兵刃,秦温过去撕下面巾,惊道:“大公子!!”此人面貌正是周璟琋。周嗣德却道:“撒下你的人皮面具!”这周璟琋身高不对,显然是易过容的。
蒙面人将脸上人皮面具撕下,竟然是一名女子。周嗣德惊道:“你是前几日琋儿救下的那对父女?看来赵四便是你那爹爹了。”那女子格格一笑,说道:“哈…哈,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这女子在这时刻,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周嗣德心知儿子应是凶多吉少,还是说道:“快说,琋儿现在何处?”
那女子说道:“枉你见多识广,既然认得血杀剑法,也该知道这人皮面具是如何来的!”
周嗣德既然得了答案,心中早已怒极,刚要举剑砍向那女子,那女子已经七窍流血瘫倒在地,原来她被刘晟浩擒住时,已经咬破口中秘藏毒药,那药见血封喉,此时正好毒发。
虽然周嗣德久经沙场,这生离死别也早见得多了,但知道儿子已无生还可能,也是仰天长啸,难抑心中悲伤。众人好生劝过,又着了兵士在衙府一阵搜索,果然在大公子室内搜出一只笼养的秃鹰,又在府中一偏僻松树下寻到了大公子的尸首。
此时不便举行丧殡,只能按军中惯例,将大公子与陈义诚等四人尸首火葬,取灰存盒。折腾了一夜,已是四更天。众将领也无心睡眠,都聚在衙府会客厅中。
周嗣德已从伤悲中解脱出来,说道:“如今这奸细已除,城中危机算暂告一段落,但这援兵也是遥遥无期了。”众人急问为何援兵还未来到,刘晟浩便将援军已无可能到来的事道出,又惹得厅中众人痛骂奸臣祸国。喧闹一番,周嗣德止住众人,说道:“圣意既决,我等臣子也不能妄自非议,诸位,为今之计,当如何是好呢?”上将冯荣说道:“虽然上谷城墙固城坚,但禁军驰援南越,路途甚远,这一来一去,最快回来也要二月有余,然而城中军粮最多还能再支撑月余,我军再死守此城,只是白白耗损士气,当下我军必须从速突围而出,”谋士葛从化说道:“冯将军言之有理,羌鬼军队虽不擅攻城,但原野交战我军却不占上风。我军若从正面往蓟门关强行突围,羌鬼大军严阵以待,我军就算突围出去,死伤也会十之八九,兵员疲惫,蓟门关羌鬼守军以逸待劳,我军只怕会全军覆没。”
周嗣德道:“葛军师可有妙计?”葛从化道:“头几日羌鬼攻城吃了些苦头,才要诡计诱我军出城,现在趁城外羌鬼尚未知晓奸细已被我军正法。只需写封密信,绑在那秃鹰脚上放出城。信上就说都督知道已无援军,决心突围。但自知强突无果,定计三日后八月二十四趁夜往北突围,突袭仙霞关,直入羌鬼后方巢穴。羌鬼本就想诱我军出城,这千载良机必定不肯放过,必会伏了大军在城北山口阻截。这三日只需夜夜派兵惊扰,羌鬼必信以为真。到时着一猛将穿了都督帅服,带二千骠骑,马尾绑上松窒,往仙霞关方向突围,半道却往东北方向而去,引那羌鬼大军往东北而去。都督亲率大军往蓟门关突围,到时万余铁骑开道,各部尾随其后,冲破敌军营寨还不易如反掌。待到羌鬼大军知晓,我军已快到蓟门关,只能徒呼后悔。到时将蓟门关阻截援军的羌鬼前后夹击,必可大胜而还。”周嗣德道:“军师此计甚妙,只是这二千骑兵无异于狼入虎口……”葛从化道:“此事非刘公子不可!”
这几日多亏了刘晟浩单骑闯营方才除了奸细,如今又要人家舍生赴死。周嗣德道:“万万不行,还是我亲率骑兵,那羌鬼才不会怀疑其中有诈。”刘晟浩忙站起来,双手禀拳说道:“都督可是这北疆防卫的中流砥柱,岂能亲身犯险,若都督不介意,我可以妆成大公子面貌,找一兵士假扮都督,这样羌鬼必然不会怀疑。小人这二月屡屡单骑犯险,都平安度过,更别说带了二千骠骑,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回到蓟门关的。”
周嗣德还要推辞,众将领一起来劝。周嗣德只得说道:“那就有劳贤侄了,贤侄千万不要恋战,此事若成,你就是此战的第一功臣,当得上是咱们中华英雄!”刘晟浩道一声必不负都督厚望。周嗣德接着说道:“近些年,我虽不了解武林中事,但那血杀剑派作风如此残忍凶狠,绝非羌鬼可以驱使,想必中原武林中也有未知势力蠢蠢欲动。南越人与羌鬼人同时发难,胡狄人也与我华朝交恶,这或许都与那武林中的未知势力有关。我需得速速回报朝廷,社稷安危在乎此一役,诸将务必奋力效命,天佑我中华!”
众将皆诺,定下几日具体部署,众人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