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已过三日,一切按照既定计划进行,羌鬼军马果然有些异动。
深夜子时快到,刘晟浩已经用了人皮面具易容妥当,周嗣德率众将为刘晟浩饯行。周嗣德看着与儿子相像的这张脸,百感交集,愣了一会说道:“晟浩,我有心收你为义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义子?刘晟浩知道都督大人心中怀念大公子,他自小父亲过世,独有母亲将他抚养长大,至于家中为何破落,母亲始终绝口不提。况且多一个都督父亲,没有什么不好,自己要是侥幸不死,且不说荣华富贵,但是人前提起也是莫大的荣耀。当下道一声好,便跪拜认了周嗣德为义父。
父子刚认就要分离,或许也将阴阳隔绝,周嗣德眼中泪水已是打转,说道:“晟浩,我中华国运,或许全赖于今日成败,请受我一拜。”说着跪倒便拜,刘晟浩赶忙扶起义父,周围众将也过来与刘晟浩道别,亲卫将领秦温用手拍拍他臂膀,取过一把宝枪过来,说道:“刘兄弟,你果真是真汉子,忠肝义胆,哥哥我话不再多说,这把天龙破甲枪是都督当年赏赐给我的,今日我便转赠给兄弟,昨夜一起冲杀敌营实在不过瘾,你一定要回来,哥哥我还等着与你痛快地喝上一夜,不醉不休!”
沙场兄弟见真情,并肩作战踏敌营。刘晟浩也说道:“好,哥哥等我,兄弟们一定不醉不休!”
那边葛从化也凑过来说道:“刘兄弟,既然秦兄弟宝枪送上,我也有礼物相赠。这几****问询了城内流民,方得知山门关北边天剑山有一小路可通关,如果兄弟无法往蓟门关来,便往天剑山去,翻过天剑山,可往西绕路去胡狄人平山城,再回中原;也可往东去往昌黎城,从海路回来。这是我找人画的那山门关以北的地图,算哥哥我的赠礼。”刘晟浩谢过,接了地图放入怀中。
周嗣德与刘晟浩点齐兵马,又是一番动情演说,众兵士群情激昂誓死卫国。一切准备妥当,刘晟浩与众人依依惜别,跨上追风龙驹,身穿大公子一身白虎阴甲,与身边兵士扮作的“义父”,率领二千骠骑冲出北城门。
这出北门没多远,果有数十个羌人骑兵在前方探查消息,刘晟浩大喝一声:“父帅大人,看儿子取了那些羌鬼狗命。”天龙破甲枪全力运起,直刺向为首的羌将。后边千骑奔腾,激起尘雾弥漫,远远望去,真是千军万马气势惊人!
那羌将看形势不对,放了一响信炮,赶忙调转马头欲逃。刘晟浩知道这羌将确认了主将,给远方伏兵报了讯号,心知羌鬼已是中计,果然营寨所遇阻力不大,众骑兵一冲而过,尘雾半天方散。走得远了,也是连发几响信炮,告知城内诸军从速突围。
行出二十里,快到那北部山口,刘晟浩按照计划分了一部往西北天域关,自己带领骑兵沿着官道往东北方向山门关而去。又行十数里,只听一声炮响,这东北方向也有伏兵,原来是耶律文君带了五千羌骑从侧面截杀。
耶律文君道:“周老贼,我已等你多时!”刘晟浩也不管她,长枪一指,众骑兵分出一部拦挡,又让剩余一部人护送着“周嗣德”继续向前奔行,自己则往山间小路奔去。
耶律文君看准“周嗣德”,也分出一部追赶。场面甚是混乱,深夜里也分不清敌我,满场只是一味厮杀。耶律文君认得那追风龙驹马,看他独自往山间小路奔去,也带了几人一路追去。
二人所骑均是千里神驹中的极品,一阵追赶,竟然将其他人远远甩开不见。山路四处岔路,也越来越崎岖,周边全是悬崖峭壁。刘晟浩也不知道追风龙驹要奔向哪里,只是紧抓缰绳,后边耶律文君也一味追赶。二人越追越近,突听后边耶律文君一声惊呼,刘晟浩转身看去,只见耶律文君连人带马滑下山崖,危急时刻,耶律文君眼疾手快,一只手还是抓住了峭壁上突起的岩石,侥幸没有掉下去。
刘晟浩勒住马头,跳下马儿,耶律文君毕竟是羌人,刘晟浩虽然忠义行侠,但绝不是一个谦谦君子,他笑着拍手,逗那耶律文君道:“呦,呦,让你追我,小美妞,这回掉下去了吧。我可要走了哦,还瞪眼,好,好,我这可真走了。”
这耶律文君滑下时,正好被岩石伤到左脚踝,一触便痛彻心扉。她脚上发不了力,悬崖肯定是爬不上去了,刘晟浩又在上处戏弄她,气的她美目怒睁,嘴上说道:“早知道是你这个混蛋,我才懒得追你。你走,走,今后可别让我逮住你!”
刘晟浩手上便比划着人惨死的情形,边说道:“还有今后?恐怕今夜你都撑不过去。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还好,要是摔个半残,尤其是这崖壁上的石头里,很多长了倒刺的荆草,你这俊白的小脸,可就要受罪了。到时人也瘫痪了,脸也毁容了,我看啊,你这辈子是没人要了哦。”
耶律文君大声骂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混蛋,混蛋!”
刘晟浩说一声“好,我混蛋”,转身欲走,耶律文君赶紧说道:“你还真要走吗?”
刘晟浩又走回来,学着耶律文君说道:“要让我不走也不难,叫一声好哥哥来,求求我,我便拉你上来。你看下边,真的是深不见底哦。”
在羌人习俗里,只有男女恋人间才会用了好哥哥来称呼。耶律文君面有怒色,嘴上说道:“流氓,你是个流氓!”看刘晟浩又要走,她无奈只得轻声喊了声:“哥哥,快救我上去。”
刘晟浩看她不从,故意刁难道:“听不见诶,我要听好哥哥!”
耶律文君回道:“你这人,就是怪,我已经喊了,偏偏装听不到。早知道你不是那天胜我的人,我才不要追你!”
刘晟浩才想起自己易容成了大公子周璟琋,当下撕去人皮面具,说道:“我可不就在这里!”
耶律文君惊讶道:“你竟然会易容?哎呀,你是不是只是个诱饵。”
现在明白,已经为时已晚。
她还顾得担心战事,难不成忘了自己还悬在这万丈悬崖上?可刘晟浩却没忘,他嘴上还哼起口哨,说道:“你就别担心那边事了,这个时间都督或许已经回到关内了,现在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耶律文君咬牙切齿道:“你们华人就是狡诈!”
刘晟浩哼了一声,也回道:“你们羌鬼派了血杀剑派的人混进城,还害了都督的大儿子,到底是谁狡诈在先。”耶律文君道:“什么血杀剑派?我完全不知道,还有我们不是羌鬼,你们才是华鬼!”刘晟浩道:“你们是羌鬼!”二人竟然就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起了口舌,倒是耶律文君引经据典,言语犀利,刘晟浩看说不过她,索性耍混言语转而轻浮。
突然耶律文君吃痛叫了一声,手上也差点滑落,原来她忘了自己脚上有伤,气头上脚上发力想爬上去。刘晟浩知道这不能再耽搁,说道:“好,好,大丈夫不逞口舌,你又伶牙俐齿的,我才懒得跟你争。”耶律文君哼了一声,也顾不上回他。
刘晟浩说道:“我救你上来可以,但你须得发誓答应我三件事情。”耶律文君道:“谁知道你又有那些鬼点子,你如果让我做奸细内应,我也要答应你吗?”刘晟浩道:“这个放心,我所说这三件事,只跟你我二人有关,绝不关系二国事情。如何?”耶律文君道:“你先说说,我才能答应。”刘晟浩道一声好,继续说:“第一件事呢,在你上来以后,我们二人便不是敌人,我是你的好哥哥,你是我的好妹妹;第二呢,这几****与我在一起,凡事都得听我安排;第三呢,我再想想。”耶律文君催促道:“快说,快说。”刘晟浩突然想到个好事,笑着说道:“嗯,我想到了,我这也算对你有救命之恩吧,所以这第三件事嘛,要不你伤好了,偷偷送我回蓟门关?”耶律文君道:“说了不关系二国事情,你这不是让我当我族的奸细。”
刘晟浩看她不肯答应,只得道:“好,大丈夫才不会拿你这小女子作要挟。那这样吧,第三件事就是如果咱们二人被你们的军队围捕,你便回去,但你要还我一个人情,说我只是普通华人,救了你性命,然后呢,送我些盘缠放我走。”
这个时候还想着自己逃跑混点盘缠,耶律文君不禁心里暗笑,嘴上说道:“一命抵一命,也不算过分,我都答应了。”刘晟浩道:“你先发誓,如违誓约,便会貌丑无比孤独终老。”耶律文君娇叱一声,随后说道:“好,我对天发誓,请我的偶像蔡文君明鉴,今日我与他约定三事,如果我违了誓约,便要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行了吧?”
原来一代才女蔡文君竟然是她的偶像,怪不得她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刘晟浩道:“哦,蔡文君是谁?好,那你先叫个好哥哥。”耶律文君顾不得取笑他孤陋寡闻,脸上一羞,既然答应了,她也只好说道:“好哥哥,快快拉我上去吧。”
刘晟浩从马具口袋里翻出军用的麻绳,双手试过结实程度,看足够牢固便把麻绳续下山崖,将耶律文君救了上来。刘晟浩脱下她左脚的军靴,帮她简单包扎止住血,说道:“好妹妹呦,你应该是伤到了脚上骨头,需得赶紧找人医治。得,你可别再逞强,再一脸怒色,我可走了!”耶律文君不说话,刘晟浩将她扶上追风龙驹,又拿出葛从化所赠地图来,但他完全不熟悉这里,只能估摸着方位,认准了北边方向,牵着马沿着崎岖山路继续向前走。
走着走着,前边竟然没了路,四处都是山林,而山林中不时有狼嚎传来。二人无计,刘晟浩则寻了些草木点起篝火,说道:“咱们稍事歇息,等天亮再进山林。”刘晟浩又戏弄了耶律文君一番,看天已亮,二人便进了山林。
这山林漫山遍野一望无际,猛兽飞禽栖息其中。耶律文君突然说道:“诶,你听,有什么声音兮兮嘶嘶的。”别看耶律文君战场上勇猛异常杀人如麻,但进了这乌黑山林,可就有了她的怕处,那便是老鼠、蛇一类。
刘晟浩说道:“应该是蛇吧,幸好这里灌草不多,要不还真是麻烦。”耶律文君心中发怯,问道:“蛇,不会一堆过来咬我们吧?”刘晟浩笑了,用着长枪在前边打草开道,边走边说道:“呦,原来好妹妹还怕蛇那,我从小便常上山,山上这蛇啊,十几种呐,竹叶青你知道吗,全身翠绿,最好在那草丛、灌木中躲着,你要是一靠近啊,它便,嗖的一下窜出。”他突然一顿,猛地一声吓得耶律文君啊的叫了出来,刘晟浩哈哈直笑,继续说道:“还有很多蛇愿意爬在树上,找那鸟窝的鸟蛋、幼鸟吃。”此话一出,耶律文君再不敢直身,伏在追风驹马上一动不动。老天保佑,这一路除了几条蛇与小动物惊扰,也算平安无扰。
当太阳渐渐升起,二人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竟然惊喜地发现这山林里还有一条山间小路蜿蜒向前。刘晟浩说道:“来,好妹妹,咱们赶紧前行,说不定前边就有人家。”
耶律文君说道:“诶,诶,你别上马啊,你跑着,我自己骑马。”
刘晟浩笑了,说道:“好妹妹,怎么着,忘了三个约定?现在行事都得听我安排。”
耶律文君没法,只得让刘晟浩也骑上追风驹。刘晟浩一只手抓住缰绳,一只手揽住耶律文君。拍马向前。行不到数里,耶律文君在马上远远看到远处有袅袅炊烟,惊喜说道:“你快看,那边果然有人家。”
二人兴奋不已,赶紧过去,发现炊烟升起的地方竟然是一个破旧的山庄,门口奇怪地挂着石制匾额,其上写着“天剑山庄”。刘晟浩上前叩门,出来是一穷苦百姓打扮的汉子。
那汉子一看马上羌人将领打扮的耶律文君,竟然吓得忙跪下磕头说道:“军爷饶命啊,军爷饶命。”刘晟浩忙扶起那汉子,奇怪地说道:“不必惊慌,快快起来,我是华人。”那汉子听刘晟浩是山西那边口音,这才相信,站起来竟然也脚下打颤。山庄里十来人也都赶过来,大概五六户人家模样,为首的老人奔到前边,刚要跪下就被刘晟浩一把扶住,急急说道:“老人家这是做什么?”
原来这些人都是关外州郡百姓,月前听说羌鬼要大举南侵,便准备迁回关内,半路遇到羌人游骑,侥幸脱生的人逃进山林,误打误撞发现了这天剑山庄。关外州郡百姓人早被羌人杀怕,见了耶律文君,以为羌人军队打进了深山,所以才人人害怕不已。刘晟浩便将自己为何来到此地解释了一番,只是谎称耶律文君是自己的妻子。众人听闻刘晟浩是河北兵防都督周嗣德的义子,这才都安下心来。又听刘晟浩以身犯险,助华军突围,一齐赞曰真英雄。这时刘晟浩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众人顿时笑了,老人便吩咐几人为二人收拾房间,自己则要亲自下厨,为英雄张罗饭食。
刘晟浩将追风驹安置妥当,便抱着耶律文君先行往房间里去。这房间里里陈设还算齐备,床桌椅凳一应俱全,但均是石头所制。石床其上覆有兽皮,早有人备了床褥,虽然简陋但也好过露宿山林。刘晟浩将耶律文君放在床上,耶律文君已经变脸,说道:“刘晟浩,哪个要你说我是你妻子的?”刘晟浩笑嘻嘻地回道:“好妹妹,我们说是兄妹自然没人信,这些人见了你都如此害怕,我如果说你是羌军将领,他们怎么敢容留你在这里。明刀明枪倒不怕,万一给你弄几条毒蛇什么的,你说这晚上。”耶律文君惊道:“这里也有蛇?”刘晟浩道:“这山林中你也见过了,蛇虫遍地,夜里真是有几条迷了路,潜进来也是不稀奇了。”几句话已经唬得耶律文君主动提出来二人共处一室,自己睡床上,刘晟浩打地铺。
二人将身上重甲卸下,换上刘晟浩所带的长衫,耶律文君虽然生的并不似普通女子般娇小,但穿上刘晟浩的外衫还是长了一截,刘晟浩看了看,笑道:“好妹妹,你这袖子好似那个唱戏伶人的水袖一般。”耶律文君已是嗔道:“拿我跟戏子相比,看打!”刘晟浩躲过,说道:“好,好,我不闹了。过会我便去山林寻些草药,幸亏小时候我顽皮,没少受伤,娘亲交了我不少治这跌打损伤的妙方。”这时候,那老人已经领人端着准备好的饭食过来了。
只见这饭食还真是丰富,菌菇炖蛇肉、野菜炒兔肉、生煎鸟蛋。那老人热情地说道:“老朽以前在城里是在酒楼作厨子的,将军尝尝我的手艺。这山间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些野味,二位来的巧,我们正好生火做饭。”这山林里牛羊不见,但野味却是随处可见。刘晟浩将耶律文君抱起放在凳子上,自己则先尝了一口蛇肉汤,赞一声好,说道:“这蛇肉汤既没有放盐,也没有什么调料,怎生炖的如此鲜美?”那老人道:“这可就是老朽的独家秘诀,将军与夫人,先用餐。”
二人也是饿极,尤其是刘晟浩,三下五除二便将桌上一扫而净。那老人看二人吃完,起身伏拜说道:“老朽有一事相求,请将军务必答应。”
刘晟浩赶紧扶起说道:“好,老人家先起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