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的动静虽然不大,却也是响声雷动,何懿早早的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后,远远的观望着。当他从何天佑的口中确认那个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儿时,坚毅的脸庞也不免有些动容,他像个孩子一般蹦着跳着跑进了夫人所在的房间,留下了不明所以的一脸吃惊的丫鬟侍卫。
何懿拉着长公主便往外面走去,他是一个十分严谨的人,若不是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情,绝然不会如此,长公主也不反抗,顺着他的心意,边笑着便跨步跟着。
二人刚到时,何景略已经被慕容鳕扶上了推车,悲伤的情景并没有让二老看到,只是凭借着多年敏锐的洞察力,何懿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长公主见到何景略时也是十分的高兴,但却不像何懿一般手足无措的失态,这让何懿大为不解。
“你早就知道他还活着?”何懿转身问向长公主。
长公主单手抚摸着何景略的头,眼睛红红的,但没有哭出来,她是一个十分坚强的女人,这些年来常常躲在屋内以泪洗面,可是从未让旁人看到过。
“当那把小型的苗刀送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孩儿还活着,而且再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苗刀?”何天佑插口说道。
“是你二哥征讨岭南时,当地百姓为了感谢他,特意打造了一把类似匕首一般的苗刀,留作纪念。”何懿突然想起来曾经的往事。
“是啊,正是因为你派人将那把苗刀送至我的面前,母亲才确认你还在这个世上。”
“可是,你说他在说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何懿被长公主的话说的有些糊涂。
长公主从怀中掏出了那件珍藏许久的信件,信的内容很简单,寥寥几字,‘切勿让国公爷率兵打仗’。
“难怪你毫无征兆的大闹皇宫内院,吵吵嚷嚷的阻止我出兵,原来都是景这小子的主意。”何懿笑呵呵的呵斥着,虽然看上去有些生气,但心中却是开心不已。
“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么?”长公主观察的十分仔细,看到如此精致漂亮的丫头竟然与何景略贴身相随,对他如此关心,免不了要多问上几句。
“国公爷,长公主,我是慕容鳕啊,我爹爹常常念叨着何懿伯伯呢。”
慕容鳕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和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原来是慕容星垂的女儿啊,难怪看着如此眼熟呢。”
慕容鳕吐了吐舌头,朝着何景略做了个怪样,那样子就像是在说:”你看,我就知道你爹娘喜欢我。“
众人有说有笑的走到了正堂里面,当二老得知何景略身边的这个漆黑的少年竟然是他们从小抚养长大的段浪时,心中的难过比之何景略失踪之时相差无几,二老一直牵着段浪的手,关切的问东问西,竟然有些忘记了今日的主角。
吃过饭以后,何景略有些累了,慕容鳕陪着去园中散步,欣赏一下美好的景色。
何景略一走,长公主原本开心的脸色不免暗淡了下来,为了不使何景略伤心,她一直强忍着泪水,可是每次想到何景略今生都不能在走路时,她的内心就像是被千刀万剐一般疼痛。何懿也是如此,他总是神情恍惚的左顾右看。
“景略哥哥。”慕容鳕温柔的叫道。
“嗯?”
“家里挺好的,我想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不要再走了好么?”慕容鳕委屈的说,她似乎笃定何景略不会在这里呆长久。
“好。”
慕容鳕开心的从后面抱着他,绘声绘色的描绘着未来的生活,一边说一边指手画脚的改造着园中的各项建筑,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家里的女主人。
何景略并没有打断她的幻想,在他看来,至少能够听到慕容鳕讲诉着未来,便是最幸福的事了。
“他不会留下来的。”段浪将这段时间与何景略的点点滴滴全部告诉了何懿三人,甚至连黄巢如何待他都一字不差的讲了出来。
“如果黄巢得了天下,绝不会容他。如果李唐打败了黄巢,更不会留他。”段浪又重新解释了一番,他深知何景略在二老心中的地位,但有些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
“你刚刚不是说你们回来的时候是悄悄地么,既然没有人知道,那还怕什么呢。”何天佑有些温怒的说道。
“正是因为如此,他若是从此不再其他地方露面的话,黄巢和李唐便会将矛头对准这里。”何懿冷静的分析道,他虽然年逾花甲,精准的分析判断却比以往更加熟练。
“可是。。。。。”何天佑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慌慌张张闯进来的下人打断了。
“老爷,门外来了许多当兵的,个个手提刀剑,气势汹汹的要闯进来,我们阻拦不住。。。。。”那下人吓得不轻,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
何懿本想出去与他们一会,但还没有踏出正堂的门槛,便被那群气势汹汹的士兵堵在了门口。
他们的铠甲与李唐的并不一样,除了头盔以外,全身上下覆盖着淡黄色的金甲,头盔上的羽翎也是与众不同。原本气势汹汹的他们见到何懿时,竟有些微微后退,稍稍往前轻探着身子,对何懿十分尊敬。
“想必阁下便是大唐护国公何懿何老将军了。”站在中间的一人朗声说道,段浪认得他,黄巢手下的八大先锋官之一,朱温的死党,曾多次出入何景略营帐之中,甚至与他发生过些许不愉快的争吵,但对何景略却是十分畏惧。
“正是老夫。”何懿的声音依旧如此浑然有劲。
“老将军,军师不告而别,大将军担心他的安危,特派我等前来探望,不知可否。。。。。”他的话音拉的很长,眼睛左顾右盼的看着,当他看到远远站在何天佑身后的段浪时,闭上了难听的嗓子。
“小良兄弟,旧友相见,竟然躲在众人身后,真是不够厚道啊。”
何懿三人并不知道谁是小良,但见他笑眯眯的看着段浪,便已猜了个七八分。
段浪对他十分厌恶,并不想与之相见,只是静静的躲在何天佑的身后,不出来也不答话。
院中的将士对段浪如此行为十分不满,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着何懿众人,双方竟形成了剑拔弩张的对峙局势。
“小人哭?”慕容鳕缓缓地推着何景略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这是何景略给他的起的绰号,他本姓萧,名仁喾,奈何在何景略眼中他只是一个在朱温面前哭哭啼啼的小人,故而一直如此叫着。
慕容鳕听到如此怪异的名字,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剑拔弩张的气势一瞬间便被她的笑声完全吸引了过来,毕竟如此美丽活泼的少女,天下也没有几个。
“军师。”萧仁喾恭恭敬敬的行着礼,虽然自己现在带兵数十万,但在何景略面前,尽然依旧如此不堪一击,来之前曾经无数次的想要侮辱一番这个曾经数次针对过自己的废人,没想到刚刚一照面,自己便已经低下了头颅,他不免十分懊恼。
“你来这里做什么?”何景略冷言冷语的说,他的语气十分冰冷,很明显,他对眼前的这个客人十分不待见。
“末将路过凤翔城,早年曾听朱将军说起过,军师的家在这里,所以前来探望。”气势十足的他已经被何景略完全压制住了,只得乖乖的回答着话。
“路过这里?你要去哪?”
“末将奉命前往陇右追讨李唐余孽。”
慕容鳕悄悄地看了眼长公主,竟然看不到丝毫不满。
“你?凭你也可挂帅?”何景略讥讽的说道,他对萧仁喾向来冷言冷语,话中带刺,虽然众将士都看不下去,但主将未说话,他们也不好发作。
“末将只是前锋官,挂帅的人是。。。”萧仁喾突然想起临来之时,朱温千叮嘱万嘱咐的不要告诉何景略挂帅之人是他,但此时自己竟然说漏了嘴。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大哥手下那些将领能够率领数十万大军亲征的人不多,更何况先锋官是你,除了朱温,想必没有别人了吧。”
萧仁喾不吭声,即不点头也不摇头,像是否定又像是确认,何景略竟然有一瞬间感觉这个人心机之深,恐怕难以窥视。
萧仁喾走了,不知为什么来,不知为什么走。
何景略却陷入了巨大的为难之中,临走之时曾经那个写信告知,切不可再以朱温为将,不曾想今日一语成谶,朱温果然挂帅了。
“景略哥哥,要不要回去看看?”慕容鳕看着他心急如焚地样子,虽然自己十分不情愿,但依旧说出了这句话。
何景略摇摇头。“如今回去恐怕是自投罗网,如今朱温大权在握,朝中也失去了制衡他的力量,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个耗费无数心血打下来的江山就要拱手想让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何景略看着众人,似乎在他们的眼里自己竟然成了主心骨。
“逃。”他重重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