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都铁和陆灵均正在厅内闲聊,忽有下人来报,姜家家主姜绍坤拜访。
姜家为官僚世家,祖上曾出过两任南国宰相,后世子弟也多在朝野为官。姜家上任家主姜鸣鹤官至兵部尚书,但一夜暴毙。
树倒猢狲散,多方排挤之下,姜鹤鸣的小儿子姜绍坤,带领族人迁回祖地。此人年方而立,传闻体质孱弱,并未修武,但无一人敢小觑。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便力压留马郡本土姜家势力,坐上家主之位。
白都铁和陆灵均连忙出门相迎,一顶青色八抬大轿停在门前,一孱弱书生,以手帕捂嘴,咳而不止。门前木槿花团锦簇,恰如绣帕上一摊血迹耀眼夺目。
姜绍坤收起绣帕,笑着说:“叨扰白家主,我来探望小友”。
见白都铁疑惑不解,他解释说:“白草折”
……
小院内的打斗之声隐在青山之间,渐不闻响,白逸飞的仆从们依旧把守院外。
刀已出鞘,院内水波粼粼。
白草折瘫坐在窗前,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棂闯进屋里,照在地面的一个角落。
一张惨白的脸上,七窍血迹已干涸,脸色狰狞,双目圆睁却无半分光彩。肥胖的身躯上有无数拳脚之印,肤色虽白如玉瓷,铁皮圆满,却和地面一般,渐渐冰凉。
白逸飞死了!
他的鬼头刀斜插入心脏,带着不甘与恐惧死去。
白草折左臂被凌迟割去小半,在白逸飞第四次举起鬼头刀时,一把剑将他贯穿。他直到死去都不明白,那把剑是怎么出现的?
白草折从他的眼里看出了疑惑,平静的摇了摇头,说:“我也好奇它是怎么出现的,所以,没法让你安心闭目了”。
那把比他身高都要长的鼓镗剑,如一道流光,钻进他的掌心,剑身无血,剑影无踪。
鬼头刀沿着鼓镗剑的痕迹刺入白逸飞体内,白草折盯着他的尸体,沉默无语。
白逸飞是三房后支,论起来两人同血同源,但他死了,被自己亲手所杀。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何太急……
灵犀山前微风荡漾,忽而尘土飞扬,一道身影策马而来。
院外值守的仆人们见着此人,纷纷下跪请安。
青布罗锦,虎皮腰袋裹不住那人魁梧身躯,高八尺,豹眼狮鼻,方口大耳。不是白逸飞的父亲白凤峦还是是谁?
“飞儿呢?”白凤峦嗓音如雷,大声叱问。
今日本该他在演武场传武,只是他心神不宁,难以静心。而后听闻白草折束发及冠,白逸飞尾随而去的消息后,终究放心不下,追了过来。
仆从们连忙回答:“进屋了,方才还有打斗之声,这半晌没动静了”
白凤峦闻言大怒,蒲扇般的大手连连挥动,几名靠的近的仆从被扇的晕头转向,栽倒在地。
“废物,让你们保护飞儿,怎么不跟着进去!”
仆从们敢怒不敢言,正要解释,琉璃瓦房门处,一人走了出来。
白草折身形狼狈,发冠歪斜,衣袍破碎,左臂从肩膀至手臂处,露出白骨。
他对白凤峦笑了笑,说:“峦叔来了”
他笑的那么自然,连打招呼都这般随意,就像多年不见的亲朋好友,笑呵呵的客套寒暄。只是,此情此景,他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如此说话,白凤峦的心如落冰窖,冰寒至极。
不远处,一座青色轿子由远及近。白草折笑着向门口走去。
池塘内的水虽未结冰,却是冰寒彻骨,白草折再次赤脚而过,洗净面庞,在门前茕然而立。
白凤峦急忙闯入屋里,院外的仆从们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持刀围住白草折。
一声悲恸的哀嚎在灵犀山脉之间回响,群鸟扑簌扑簌的逃离树梢,琉璃瓦四处飞溅,百年老宅轰然倒塌。
白凤峦抱着白逸飞的尸体破房而出,额头青筋暴起,拳风呼啸而至。
“还我儿命来!”
白草折看着那只拳头不断的放大,眼底却只有倒塌的老屋和那满天尘土。
都葬废墟里。
白草折没有被轰成渣,出拳的白凤峦反而连退数十步方止住身形,内劲反噬之下,已然受了不小的伤。
白草折平静的行礼,“草折参见家主”
白都铁泻去白凤峦一拳之力,此刻看着白草折,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体内蕴有一股先天之气,对天地事物的感觉也和常人不同。在他眼里,身前少年虽伤痕累累衣不蔽体,但和往日相比,眼神平静深邃,全身上下透出一股诡异,隐隐有一丝圣洁之意。
“混账,谁允许你束发及冠的,眼里还有没有祠堂内的列祖列宗?”说完,一巴掌将白草折扇飞。
陆灵均站在白草折身前,劝着说:“白大哥何必跟一个小辈斤斤计较”,说完,将白草折扶了起来。
白凤峦脸色涨红,眼角欲裂,咬牙切齿的说:“陆家主这是何意?难道要袒护凶手?”
“凶手?”青色轿撵内传来一句疑惑的话,“事情还没查清,凤峦兄何出此言?”
轿帏掀起,姜绍坤在下人搀扶下来到白草折身前,仔细的打量了几眼。
他的眼神如碧海一般平静,白草折望而生出一种信任感。
“此子连铁皮境都尚未踏入,如何杀的了你那银骨境的儿子?”姜绍坤目露鄙视之色,说:“倒是你那宝贝儿子,果真好手段,对自己的族人,竟然敢用凌迟之刑!”
“这……”白凤峦认得姜绍坤,被问的一时语噎,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硬着头皮说:“此子心肠歹毒……准是使用了什么伎俩……”
白都铁上前检查了白逸飞的尸体,目光在心脏的刀痕处停留许久。而后对身后之人吩咐道:“全部带到刑堂,我亲自审!”
然后他对陆灵均和姜绍坤抱拳赔礼,说:“二位兄台,家丑不宜外扬,只得改日再摆宴坐庄……”
不等他说完,姜绍坤突然咳嗦了起来,良久方停歇,虚弱的说:“白家主有所不知,折儿深受家母喜爱,早已被她老人家收为义子,今日来府,本就是受家母之名,接折儿去姜府小聚。不曾想发生这事,要是我就这般回去,家母那边如何交差。白家主尽管秉公审案,刑堂外人不得进,我就在府中候着,若是折儿的错,您大可家法处置,但也不能让有些人欺负折儿年幼才是。”
陆灵均接过话来,说:“凌迟之刑着实歹毒异常,我们留马郡民风淳朴,哪里能容忍这等恶行。白大哥当秉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