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两三日,这一日傍晚,至金陵,艄公要下船采办口粮,燕息久闻金陵盛景,定要去玩,清云等人也是争吵去玩。至正见如此,笑道:“华少侠不必为难,老衲坐得住清净,你们上岸游耍去吧,不必以老衲为介。多日拘束在船中,也是无聊。”华为亦是年少之心,闷不住,也想游赏散心。留清古清雅陪至正,四人上岸。
金陵自古帝王之所,繁盛奕奕,四人正游玩间,只见一汉子肩头一拍道:“兄弟,这边来。”华为见那人未曾谋面,感觉其无恶意,便跟那汉子进入一小巷,曲曲折折走了里许,进入一草棚。那汉子回过头道:“兄弟,可是华为?”华为道:“正是,不知兄台如何得知?”那汉子道:“几位请坐,容在下简单叙之来龙去脉,也可打消几位疑虑。”华为见草棚内一张小破桌,两张条凳,与燕息坐了一张。清云清山四处瞻玩,也不愿坐。那汉子坐了一张,道:“在下姓张名舟,人称张鱼伢。”华为“哦”了一声,道:“我曾听韩二哥说过,在扬州遇到一个张鱼伢,不知是不是兄台?”那汉子哈哈笑道:“正是在下。”华为问道:“你当年打鱼为生,如何在此?”
那汉子道:“此事说来话长,在下本是渔户,因学过几天拳脚功夫,在这扬子江称霸一方,这金陵、扬州、润州一带江面,哪个不归我管辖?好不自在。那年三月三日老娘过寿,巧遇天道教燕教主、嵇先生及韩二先生,好生敬仰,羡慕良久。在下回家,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心想人生在世,总要做一番事业,岂可如猪犬一般,籍籍无名,不思作为?好事也罢,坏事也罢,总要做一番,轰轰烈烈,也不枉来世一遭。可是在下见识不多,常听说扬子江里有个白盐帮,好生兴旺,召集人马,扩充势力,我便投了去。因我水性好,在这扬子江又混得开,如今得了水面都护之职。去年一日,我至临安办事,遇到天道教教主,说起过往,临别时,说有个女儿安顿在临安附近,又谈起华兄弟。”
燕息听到爹爹讯息,急问道:“不知爹爹如今怎么样了?”张鱼伢甚是诧异,华为道:“此女便是燕教主之女。”张鱼伢忙站起来施礼,燕息连忙还礼。张鱼伢道:“怪不得有些面似,原来是教主千斤,适才言语有不到处,还请见谅。”燕息道:“张都护太客气,只是不知我爹爹怎么样了?”张鱼伢道:“令尊似乎有要事要办,匆匆而别,想来也无甚么事。”燕息见问不出讯息,也只好作罢。清云插口道:“你是水面都护,上面还有甚么官职?”说话甚不为礼,也不懂官职是甚么,胡乱一问。
张鱼伢本是粗人,也不争这个道理,道:“本帮设帮主一名,副帮主两名,后来帮主与副帮主意见不一,一个副帮主不知被何人所杀,一个隐退?这两年白盐帮兴旺发达,只留了一个副帮主,三个堂主,一个负责苏杭水道,一个负责金润扬水道,一个负责鄂渝水道。”清云又道:“几个都护?”张鱼伢道:“只临时设一个水道都护,因扬州是本帮总部,设都护如京畿巡抚一般。”清云“哦”了一声,似是不懂,也似是轻蔑,也似是赞美。华为道:“不知兄台找在下有何事?”张鱼伢道:“听闻老兄得罪了丐帮,可有此事?”华为将路上与丐帮胡闹的事情说了。张鱼伢道:“此事也不甚大,也不甚小。听说这次丐帮帮主都出动了,丐帮与本帮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无交情,前两日丐帮主动找到本帮,说有甚么要事相商,要捉拿你等。”燕息道:“你们帮派之事,与我们何干?”张鱼伢道:“其实在下也不识得各位,只是想到华兄名字,又见了这个。”说着从怀中拿出几张纸,上面有人物相貌。
清云看到一张,奇怪道:“咦,这人好丑,怎么这么面熟?”看看清山,哈哈大笑道:“画的不错,比真人还帅气呢。”清山不服,也抓一张纸,见是华为的,丢下,又去捡一张,见是清云的,也哈哈大笑道:“也是丑,丑的如妖怪,这胡须像猪鬃,这左脸的痣太大,很丑。”清云一看,笑道:“兄弟间彼此彼此。”燕息笑道:“癞蛤蟆碰到乌鸦,半斤八两。”清云不服气道:“我看看师姑的画像。”捡起一张一看,笑道:“这个画师定不怀好心,把师姑画得太丑,哪有真人好看?”燕息一把抢过来道:“不许你们乱说。”清云又捡最后一张笑道:“还有大和尚的画像,嘴巴怎么歪了?头也有点斜,有意思,可惜大和尚没跟来,带回去给大和尚看看,哈哈。”华为道:“怎么画了我们的画像?”张鱼伢道:“此正是关节所在。我本不识得各位,看了画像,说是四个道士,一个和尚,还有两个情侣,也是道士打扮。我今晨到金陵水面查看,晓得你们必然经过此处,等了一日,见你们几个上岸,猜之五六分,便随之而去,细细比对,估计是各位。听说丐帮与本帮约定,若是你们一直走水路,由本帮抓住,若是你们走旱路,由他们抓住。说你们与天道教大有瓜葛。”燕息奇怪道:“你们与我教有甚么关系?”
张鱼伢道:“听帮内人言,白盐帮与天道教常常争斗,早有嫌隙。我当时在扬州时,就听说天道教杀了白盐帮众多兄弟,众多盐船被毁,损失几千两银子,又杀害扬州两个大盐商满门,手段极其残忍。还有杀害扬州名医吴家老小。而天道教说白盐帮毁了天道教众多海船,两家恩怨甚深。近来天道教常常侵凌苏杭水道盐船,白盐帮总是吃亏,这次丐帮报信,白盐帮甚是感激,定要捉拿你们。兄弟念及昔日故情,前来通知一声,希望各位有个准备。兄弟如今入了白盐帮,也不好明摆着去帮你们,还请见谅。”华为才知来龙去脉,道:“杀害名医吴家老小的另有其人,听韩二哥说,杀害盐商的也不是他们所为,真相如何,至今未知?”张鱼伢道:“当初我与燕教主几人相识,略晓得经过,知道非其所为,但位低人微,轮不到说话处。”
燕息甚是担忧,急得欲哭,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张鱼伢道:“如今此事甚是棘手,听说丐帮长江两岸的弟子,都汇集在此处一带。白盐帮苏杭水道和金润扬水道的,都汇集而来。”清山道:“怪不得,有不明不白的船常靠近我们的船,原来想堵截我们。”清云笑道:“有的玩了,和他们打一架,看看谁厉害?”华为也是忧虑,担心燕息和至正安危,燕息没甚么武功,至正武功被废,逃走甚是不易,不过事已至此,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此时天色将黑,华为担心至正安危,谢了张鱼伢,匆匆而去。至江边,乘船还在,略有宽心,急忙跳上船。再一看,心中叫一声苦,哪里还有人影?不知至正、清古清雅等人去了何处,连艄公也不见了。华为等人晓得事有蹊跷,必与白盐帮有关,可茫茫江水,夜色暗而无月,一眼望去,不知东西,如何去寻?四人正踌躇无措,船突然流动,华为抱着燕息冲到船头,船已离水丈许,华为一纵身,向岸跃去,入脚处泥土松软,感觉不对,急忙使轻功滑过,清云清山也跟着跳下,咕咚掉进土坑中,两人极力上跃,华为伸一手去拉。突然一只大网飞下,华为听声不对,刚要闪开,毕竟怀中还有燕息,反应不及,那网罩下来,将四人网在其中。
十来个丐帮弟子和黑衣汉子从暗处走出来,黑衣汉子哈哈大笑道:“抓住了,抓住了,哈哈,绑起来,走,走,去帮主那领赏去。”七手八脚地把四人绑了,华为轻声对燕息道:“不要出声。”燕息明白意思,嗯了一声。丐帮弟子也笑道:“也有我们丐帮弟子的功劳,可不要让你们白盐帮独享啊。”那白盐帮汉子道:“你我两家帮主正在饮酒取乐,我们虽不是一家,也胜似一家,今晚不醉不归。”一人道:“抓几个臭道士,有何用?也没个油水。”清山道:“没油水,那把我们放了吧。”那人道:“放你娘个屁。”嘭地踢了一脚,清山“哎呦”叫一声。清云乐呵呵地道:“叫你多言,被踢了吧。”仿佛抓的不是自己,或者感觉被抓更好玩。
那汉子转身一脚,踢在清云身上,清云怒道:“大胆怪人,快放了我。”一个黑衣汉子啪地打清云一耳光,骂道:“你这个老怪物,老子不打你已便宜你了,竟然骂我们,想死的还不容易。”旁人哈哈大笑。清山对着清云呵呵笑道:“看你还笑得起来。”华为见两人被人家捆了,还在斗嘴,摇摇头。
四人眼蒙黑布,两人架起华为甩向船舱,又架起燕息甩过去,又要架清云,刚才那汉子气清云口气,嘭一脚将清云踢入船舱,又一脚将清山踢进去。清云清山哇哇大叫,骂个不停。那人道:“再叫,老子撒尿给你喝。”清云想这些人如匪盗,谈甚么道义规矩,说不定真的撒尿呢,也不敢乱叫,躺在船舱一会,呼呼而睡。
约莫一个时辰,那几人拉起华为等人,用一条绳子前后串联,牵着而去,又走了半个多时辰,路上不住有人吆喝大笑,好似抓住几个宝贝一般,又走一段台阶,进入大厅,有人过来扯下眼布。
华为一看,厅内灯火辉煌,极是华丽,雕金刻银,有四五丈高,极是宽阔,容得下四五百人,中间两排红木大柱,地上五斑大毯,不知是何动物皮毛所织,北面高台处,一张宝座,露出半张虎皮,一人坐其上,相貌堂堂,脸上有刀疤,身材魁梧,颇有威严,估计五十来岁,只是不住咳嗽,偶尔抱心而喘,皮肤蜡黄泛白,身穿大红袍,坐在其上,要不是身体欠佳,真的如天神一般。华为心想:“此人或许是白盐帮帮主,看其精明强悍,也难怪白盐帮好生兴旺。”那人身边各有一张银椅,露出白熊皮,洁白如玉,上坐两个女子,极是秀气清丽,年纪十八九岁,穿戴极其考究、精致、华贵。
台阶下左侧坐一大汉,颇为壮气,也是威严,眼光精闪,透出一股狡气,衣服补丁,脸面黑黝黝的,见华为等人进来,一直看着。其后站了几个丐帮弟子,有一人似乎眼熟。右侧坐一青年汉子,秀袍裹身,相貌堂堂,身材高壮,只是身现疲惫。旁边一椅上坐着至正,清古清雅坐在其侧地上,张张嘴巴说不出话来,看来被点了哑穴。依着那青年汉子,下坐一胖胖汉子,眼睛也大,虽是肉滚一般,倒是有些霸气,其下空着两个座位,再下坐着张鱼伢,后面站着两排汉子,一排尽是黑衣,一排尽是白衣。白衣领口绣着一筐盐图案,华为再细看右侧这些人,领口都有盐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