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静悄悄的。
由于没有开窗,空气中还充斥着淡淡的焦糊味。
穗音低头蜷缩在角落,双手抱膝,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她快死了。
她才十六岁,还是一只没有展翅翱翔过的雏鸟,没有享受过自由的天空,就快死了。
不过……
又不是没去过鬼门关,至于如此害怕吗?
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穗音的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嘲笑自己此刻的失态和狼狈。
自从那件事之后,她的身体状况一直很不好,有时也会想,自己恐怕活不长了。
既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又干嘛这么惊慌呢?
幽蓝色的光芒自她身边飘荡开来,冰凉而又些微****。
听袭蹲在穗音的面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这家伙又穿墙进来了。
穗音静静地看向他。
他的眼眸如同闪耀于深海之中的璀璨宝石,深沉幽邃而又波澜不惊。
但他的嘴……
“噗,你好像过敏得更加厉害了,难道我走之后,你又偷吃芒果了?”穗音简直哭笑不得,刚刚凝聚起来的十分沉重复杂的气氛,瞬间被这蓝精灵的滑稽面孔整破功了。
蓝精灵就像听懂了她的嘲笑似的,伸手挠了挠嘴。
“都说了,别挠啊。”穗音一把打掉他的手,肌肤相碰,触感冰凉,一人一鬼同时愣住。
刚才的人都是从他身体穿过去的,但她没有。
她能够实实在在地触碰到他。
意识到这一点的穗音,疑惑而又迟疑地再次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
没有虚化。
是冰冷但是真实的身体。
听袭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眼角闪烁着饶有兴趣的光华。
他抬起手似乎也想要摸摸看。
这次穗音没有躲,大概在知道自己“快死了”之后,她对眼前这个同样“英年早逝”的鬼不再那么排斥,先前满腔的怒火也化为乌有,反而生出几分同病相怜又惺惺相惜的意味来。
听袭的手在穗音脸颊边略一停顿。
穗音能够感觉到那些幽蓝色的气息在她脸颊边轻轻扑闪,像是会呼吸的微生物一般。她闭上眼睛,静静感受这细微的颤动,心想反正她也戳过他了,礼尚往来,给他戳一下也无妨。
下一秒,一声惨叫。
“啊——”
听袭揪着穗音的小脸蛋,不停往外扯。
这小家伙和别的活地球人不太一样,该不会是她的体质有什么特别之处吧?
穗音痛得头晕眼花,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听袭,捂住脸,眼中泪光盈盈。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暴力破坏狂会掐她,而且掐得这么用劲,好像要硬生生把她的脸扯下来一样,喔,她都忘了,他是个暴力破坏狂啊!狗是永远改不了吃粑粑的啊!
“你是疯子吗?我跟你有仇吗?你生活的时代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吗?还是说你出生在原始社会,你们那的人待人接物都这么野蛮的?噢!我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认为你是可以被驯化的,对你好还不如对条毛毛虫好呢!起码它不会反口咬饲主,咬也咬不着!”穗音恨恨地抹掉眼泪,想她知道自己“快死了”都没哭,居然被这家伙给揪哭了,着实可气,“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了!滚远点!”
小孩子身周的气息变了。
听袭能够明显感觉到。
虽然听不懂她在嚷嚷什么,但他能清晰地接收到她情绪波的变化。
激剧而又强烈。
很显然,她生气了。
那张肿得跟美好火腿肠一样的嘴弯起一抹微微的弧度。
他还笑?
他居然还敢笑?
他的表情成功让穗音丧失了理智,也不管斗不斗得过、打不打得赢,穗音猛地扑上去朝着暴力狂蓝光鬼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然而,什么叫以卵击石,什么叫自不量力,被她诠释得十分到位。
两只小胳膊被听袭稳稳抓住,穗音改用脚,目标直击蓝光鬼的要害,听袭不慌不忙,略一用力,又抓住了她的小腿儿。
穗音被捏得生疼,动弹不得。
张美秀打开卧室门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
音音以十分怪异的姿势单脚立在地上。
她张了张嘴,似乎不太能理解这孩子是怎么做到的,“音音,你这是……”
大爷的,忘记锁门!
穗音内心一阵哀嚎,扭了扭,企图挣脱暴力狂蓝光鬼的钳制,然而换来的是对方更加大力的禁锢,她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用眼神祈求他先放她一马。
如果她说她被鬼抓住了,张阿姨是会受到惊吓,还是认为她是神经病?
也不知暴力狂是不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竟十分配合地松开了手。
“我……我跳健美操呢,”穗音觉得自己手脚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痛得眼中水汽氤氲,“不小心撞到桌角,好像抽筋了,啊呀!痛……”
张美秀急忙走过来扶她坐到床上,“撞哪儿了?阿姨给你揉揉,哇,怎么弄成这样,你是跳健美操还是练散打呢?”
“……嘶——”张美秀轻轻一碰,穗音就痛得倒吸气,“没事没事,谢谢张阿姨,我自己来吧。”
被暴力狂鬼抓过的地方全部泛青,呜呜呜,这家伙一定是石头做的!
张美秀心疼极了,“你啊,说你什么好呢,当初让你来我家住,跟你妹妹一起还能做个伴儿,你死活不愿意,说什么可以照顾好自己。可结果呢?你看看,又是失火,又是弄伤的,被你妈妈知道,我可怎么向她交代……”
听到“你妈妈”三个字,穗音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扯动,“是我自己太不小心,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听袭站在张美秀背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本来当初就答应过你妈妈要替她好好照顾你的,现在……”
“张阿姨,厨房已经收拾好了吗?”穗音平静地打断张美秀,她瞄了眼暴力狂鬼,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古怪。
“啊?啊,是啊,收拾好了,就是这些天我看你还是上我家去住吧,味道太大不安全,明天阿姨再叫人来把厨房重新装修一下,等一切弄好你再搬回来,行吗?”
正好,她也不想和那个危险的恐怖分子待在一起!
“谢谢您的好意,那就麻……”穗音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暴力狂蓝光鬼的手穿过了张美秀的头,那画面诡异而恐怖,吓得她目瞪口呆,“……气味倒是没事,我把窗户都打开,很快就会散的。”
言下之意就是拒绝了。
“哎,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倔呢,难道阿姨家有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张美秀没好气地说。
不是阿姨家有老虎,是她家有妖怪啊!
穗音盯着那只虚化的鬼手在张美秀的眼前轻盈合拢,那手势就像要将她的眼珠抠下来一般,而张美秀却没有任何反应。这样的画面,令穗音冷汗直冒,她瞪向暴力狂鬼,用眼神警告他不要玩闹,“不是呢,一来我恋床,换了地方就会睡不好,二来也是不想给您添麻烦。”
张美秀拉过穗音的手,“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客气了,以前还经常上我家玩呢,现在怎么请都请不动了……好吧,张阿姨也不强求你,那这几天都来我家吃饭总行吧?正好帮我给你妹妹补补功课,那孩子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我睡着了都会笑醒的……”
穗音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暴力狂鬼身上,看得出来他兴致勃勃,已经将手划过了张美秀的脖颈,穗音再也忍受不了,拉起张美秀就往客厅走,“好,好,就这么说定了,谢谢张阿姨。对了,外面的邻居们都走了吗?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还得去道个歉呢……”
穗音一步三回头,生怕暴力狂鬼跟上来继续捣蛋。
张美秀没有注意到穗音的小动作,自顾自地说:“都散了,也不是多大的火,对他们没什么影响,用不着道歉那么夸张——咦,你怎么还没走?”
雷永年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见到两人走出来,急忙换上乐呵呵的笑容,“我这不是想看看音音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嘛……”
那笑容在穗音看来猥琐至极,不止穗音,张美秀也同样这么认为,她皱着眉,一脸厌恶地挥挥手,“音音这里有我呢,用不着你帮什么忙,话说人家跟你很熟吗?随随便便就进别人家里坐着,快出去!”
“张姐姐这么凶干什么,都是邻居,音音一个小女孩不容易,当叔叔的理应尽心尽力照顾才对啊。”雷永年站起身搓了搓手,没有离开的意思。
穗音被他那猥琐的嘴脸以及故作亲昵的语气恶心得无法,瞬间觉得还不如待在卧室里呢。
“谁是你姐?说谁是姐?”张美秀的音调顿时提高了八度,“会不会说话呢你?赶紧滚!不然我喊保安回来了啊!”
雷永年脸色骤变,“张美秀,你个骚娘们别给脸不要脸!谁不知道你护这么个主儿打的什么算盘,怎么?就许你独享,不许我们分杯羹了?”
“我呸!你个下流胚子说的什么浑话,赖着不走是不是?”张美秀气急败坏四下搜寻,发现角落里的扫把,操起就往雷永年身上打去,“还不滚!还不滚!你那些下作恶心的前科谁他妈不知道,混账东西,给你母亲儿子积点德吧!”
雷永年没想到张美秀真敢动手,一边抱着头往门外躲,一边伸手想要抓住打过来的扫把,奈何女人彪悍起来可不是吃素的,扫把跟流星雨似的疯狂砸在他的身上,雷永年猝不及防踩到个什么东西,摔了个狗吃屎。
穗音一直站在原地,静静旁观两人的打戏。
直到看见听袭往雷永年脚边扔了个空果汁罐,而对方也不负众望一脚踩上去,正好摔出玄关,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家伙真是……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