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合府上下便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为公主打点行装。这些子琐事自不在话下。
等收拾妥帖,清泉和穆尘后跟随着众丫头婆子,长随小厮方逶迤出来。清泉和穆尘先后坐上马车,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地拉着马车向城内驶去。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镶金嵌宝得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人无法觉察这般华丽、飞驰的车中的乘客。
“清泉,最近几日总看见你独自伤神,黯然落泪,我看着心里难受,但不知怎样才能让你舒心一些。”穆尘伸过手拉住她白嫩柔滑的手我在掌心。
“没有的事,我心里欢喜的紧。已是炎炎夏日,一年的光景已过去大半,时光易逝难倒回,往事不敢回味,心中有些感慨也是有的,不必挂怀。”
“到底是辜负了。辜负了当初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辜负了清泉你倾心相爱,不离不弃的深情。”说罢,穆尘长吁一口气。
“穆尘,再这样说下去倒是没意思极了。有一块伤疤也不至于时时拿来感叹,更不可时时处处掣肘自己。”清泉正色道。“沈家小姐入门是福是祸都未可知。穆承继香火算是有了着落,相爷,太太也可完成后继有人的心愿,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清泉,沈家小姐不会有孩子的,这一生我只和你生孩子。”穆尘固执的说。
“穆尘,我不想再说这个话题。相传易安居士与其夫君志趣相投,终了赵还是因为没有子嗣再娶纳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是说破了天,女子皆是躲不开这命数。你再继续这样说下去,反倒让人觉得虚伪。”她激动的说,肩膀略略的向上紧绷耸起,他知道,她动气了。
穆尘见清泉如此这般误会自己,纵有万语千言也不知从何说起。车内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中。
各自想着,若你懂我便,不会如此想我。
其实,你不说,我有如何得知呢?我不说,你又如何猜我心思?
我不懂你,我需要你说,我想你懂我,我需要你听我。然而,世间有几对夫妻可以完全的敞开自己去诉说,又有几人可以放下批判完全的接纳对方去倾听呢?
清晨,万籁俱寂,灰蓝色的穹隆从头顶开始,逐渐淡下来,淡下来,变成天边与地平线接壤的淡淡青烟.河边升起一片轻柔的雾霭,山峦被涂抹上一层柔和的乳白色,白皑皑的雾色把一切渲染得朦胧而迷幻。空气丝丝清冷,沉默中,他和她缓缓穿越记忆的海,忘记了时间,却忆起了往事。
驶过车水马龙的大街,马车“格拉”“格拉”响着,慢慢的,只听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掀起车窗帘,但见青堂瓦舍接陌连阡,曲乡小街千回百折,时而传来小孩子叽叽嘎嘎的小声,时而传来商贩的抑扬顿挫的叫卖声。
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般滑过晶莹的汉白玉,倒影着灼热的太阳与滴滴答答的车轮。随着车夫一声长吁,马车稳稳的停在相府门口。
清泉和穆尘各自心事万千,下车以后,在众人的簇拥下逶迤进入正殿。只见相爷和夫人端坐在殿中央的椅子上,各房姨太太、小姐分两行垂立在相爷,太太身边,家下下人都在殿外侯着,除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片寂静。
穆尘提起袍角,跪了下去。
“孩儿不孝,出门未曾禀告父母,也未曾派人告知父母行踪,让父母担忧,请责罚。”
相爷黑着脸端坐,谁也不敢吱声。人人心里都七上八下,拿不准相爷会是怎样责罚大少爷,众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
“公主,请先回别院歇着。有什么需求着下人过来报太太,她会调度妥帖。”相爷面无表情的说道。
“清泉告退!”说完,扶着月儿的手便出门去了。
穆尘扭过头目送清泉离开。相爷重重的咳嗽两声,穆尘这才转过头,端端的跪好,低着头,等待父亲的责罚。
“穆尘,你这个不肖子孙,逆子!你是要把这百年相府置于水深火热之处吗?”等清泉走远以后,相爷断喝道。
“父亲,儿子知错了!那日出门未曾考虑周全,出去之后却不便报信。这几日父母定是寝不安眠,食不知味。让父母担忧实实是儿子的过错。”
“今日不处置你,这相符上下人人都效仿于你,可还有规矩方圆?管家,拖出去家法伺候,让这逆子长长记性,开开心窍。”
“是,相爷!”被换做管家的那人应声道,一边递眼色于太太。
“相爷,我看穆尘知错了,念在也是初犯,看他素日恭敬孝顺的情面上,暂且饶了他这次吧?”穆老太太战战兢兢的说道。
不等相爷回答,那二姨太太便接话道:“太太这话可差了,大少爷这样顾前不顾后的毛病虽说是第一次,但却能置整个相府于万劫不复之地。这次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保不齐下次出什么岔子,合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命,相府百年的声誉可不是小事。说是‘吃一堑,长一智’,如果犯错不处罚,怎么长出息呢?”
穆老太太被二姨太太阴阳怪气的话语弄的哑口无言,四下张望,这几个姨太太和自己结怨已久自然是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么多年,穆老太太相夫教子,管理家事如履薄冰,生怕有些许篓子被人钻了空子。今日,穆尘这样的大错落入她人之手,怎肯轻易放过?
相爷看着停在殿中的家下人和穆尘,大声喝道:“还不快去,要等本相亲自动手吗?”说完,脸色由青转红,拿起茶杯复又放下。
众人架着穆尘去了。不过片刻光阴,只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这大少爷粗重的呻吟声。
穆老太太蹙着眉头,随着杖责声不停的颤抖,手里绞着帕子。抬起头看着相爷,想要求情,却欲言又止。
众位姨太太交换着颜色,幸灾乐祸。各自心里想着,比起我们孩儿的早夭,你们母子这点子折磨不及万分之一。
众位小姐呆呆的垂立着,唬得面如土色,低头垂泪不止,却不敢出声。
杖责声渐渐的褪去了,几个壮汉架着衣衫不整的穆尘进门来。穆尘挣扎着跪在相爷的脚下。
“扶大少爷回房歇着吧。”相爷吩咐道。
俗语说:“打在儿身上,疼在娘心上”,看着全身是伤的穆尘,穆老太太暗暗责怪,“这些子莽汉怎么下手不知轻重,将大少爷打成这样,这可怎样是好。”
相爷低头不语,暗自想着穆尘的种种好。若不是眼下危机四伏怎肯就为这点子小事责罚于他?只是,公主是金枝玉叶,偌有丝毫闪失,就是赔上整个相府也挽回不了一二。更何况,现在相府的头顶悬着“欺君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