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妓芙蓉身份低贱,人微言轻,其言语不足为证。更何苦,戏子无情,****无义,摆平小小艺妓不过是花些银两之事而已。退一万步来说,如此小小角色,在诺大的京城每日不知有多少人不明不白的暴病而亡?芙蓉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由不得她。
逸亲王已然判断贝子杀人之事无人知晓,便也如释重负,斜卧在榻上,悠闲地用手敲击这扶手,寻思着如何撇清这人命官司。三十多年,逸亲王参与夺嫡之争,勾结朝廷重臣搅扰朝局,心思之细密,虑事之周详自是无人能及。这一次,逸亲王仍然相信可以逢凶化吉,让剑拔弩张的自家阵营偃旗息鼓,他命家丁出门寻找贝子,一边命人准备礼品吊唁张公子。
逸亲王带着管家与幕僚姚之川前往户部尚书张文远家慰问,一行人带了上好的人参,鹿茸及绸缎布匹浩浩荡荡的去了。
“参见逸亲王!”张尚书携家中男子拜见了王爷,便张罗着把王爷让进了正殿。却见这宽敞的殿中随时陈设雅致精巧却不见半分生机,不由得心里一阵悲凉。
“王爷,犬子意外身亡,合府上下伤心不已,内人更是痛不欲生,卧床不起。”张尚书全然没了往日的睿智和精明,说的让人凄楚不已。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确让人伤感。张公子平日倒也看着斯文,到底是如何想不开才这样弃父母于不顾自戕而去。令公子已然西去,尚书大人还是节哀顺变,好生珍重才是。”
张文远听着不由得悲愤交加,几次想张口说话,却只是伸了伸脖子,张了张嘴,硬生生的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眼里的泪却簌簌掉了下来。
逸亲王看着张尚书的脸一阵铁青一阵苍白,心里打了个冷笑嘴里却不言语,定定的看着张尚书悲痛难以自制。约莫过了片刻光阴,逸亲王便离开了去。
张尚书矗立在冷冷的风中,心如刀割般疼痛,不过几天的时间,张大人就苍老了不少。初冬的风虽然不似腊月的风般凛冽但是吹在身上也够人受了,但比此风更挖心掏骨的是逸亲王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做派。光天换日之下,贝子行凶杀人,刑部见是位高权重的逸亲王贝子,竟放走行凶者草草了事,本指望逸亲王看在同殿为臣的博面,念在素日为他尽心竭力效忠的份上可以还儿子一个公道。现下看来是无望了,张尚书举目四望一阵孤苦寂寞之情堵在了胸口。
张尚书听着府里来来往往的嘈杂声,更是落魄寂寥,一时无法排解,便抬步去了书房。诺大的书房空空落落,他颓然斜卧在靠窗的榻上,右手无力的轻叩着,目光茫然的望着窗外,心里忽上忽下不得安宁。
的确,身为父亲怎肯让爱子枉死,魂魄不得安宁?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势必会为爱子报仇雪恨。
然而,逸亲王刚刚的轻描淡写,颠倒是非已然摆明了护犊之情,要想报仇定然要和逸亲王翻脸,但是,自己却有把柄落在他的手里,怕是只能忍辱偷生了。他长吁一口气,不禁失声痛哭,立在门外的家下人等听着哭声呜咽,肝肠寸断,却不敢擅自闯进去,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张府老太太,夫人个个面容枯槁,眼睛哭的如烂桃子一般。自公子意外身亡之后张老太太便卧床不起,夜不安寝,滴水不进,众人好说歹说总算是起了身子。张尚书夫人王氏见状便赶紧命婆子熬了清粥亲自侍奉婆婆食下,虽食小半碗之多但终究是去了老太太随孙儿西去的求死之心,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王氏往前倾了倾身子,柔声说道:“老太太现在身子弱,有什么嘱咐等您老人家养好了身子再嘱咐。”
老太太往后靠了靠身体,抚了抚盖在腿上的锻被,说道:“我孙儿决计不能枉死,杀人者偿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就是皇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我看谁敢包庇。”
老太太乃是当今皇上的姑母,深得先皇宠爱,当年皇上登基之时七王夺嫡,险象环生,就是这位姑母历经九死一生手持先皇亲笔诏书出现在金殿之上,皇上才得以顺利登基。老太太想必是要金殿鸣冤告状求当今圣上为张公子伸张正义,主持公道。
王氏一听,赶紧道:“老太太,您的身子要紧,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再作打算。”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左不过是怕文远。堂堂七尺男儿却是如此的胆怯懦弱,亲生儿子被人残害枉死却不敢言语,还要去巴结仇人,为其效力尽忠,真是无耻之极。”
老太太气愤悲伤却是句句掷地有声,坐在一旁的王氏屏住呼吸,赶紧站了起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阴晴不定。
“孙儿枉死,若是就此草草了事,必然魂魄不宁不得超生,实在是苦啊!我那苦命的孩儿,黄泉路上要遭受多大罪受多少苦啊!”老太太说着,便心肝儿肉的痛哭起来。
王氏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了下来,不敢哭出声来便用帕子捂住了嘴掩面哭泣。
众人见状,赶紧上前安慰伺候。二姨太和三姨太上前拥着老太太,擦拭泪水的擦拭泪水,顺气的顺气,好容易安抚好了老太太。转而请王氏回房歇着,由她二人照料老太太。王氏点头称谢,再三嘱咐之后方才离开。
恸哭过后,张尚书渐渐的恢复了平静,面色清白,精神萎靡,端起桌上的茶碗竟是如此冰凉。立在身边的下人惊吓的一个激灵,唯唯诺诺的说:“大人,小的这就去换热的过来。”
搁在往日,这茶碗会飞了出去,而今日张文远连生气泄怒的力气都没有,他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吩咐厨房煮完参汤过来。”下人答应着退出了门便飞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