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西兰
又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好像和你有关系,又不可能与你有关系。你变成一个恶魔,被皎洁月光照亮的天空中到处都是你。在流泪,在流血,身体四处游走,连最后的呼救还没来的及发出,就消失不见。你看不见一个人,也看不见任何树,只有皎洁的月光照亮你广阔的身体。
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你知道某些东西在死亡,在消失。
你的身体里某些东西在流失,好像把大半的时光、记忆、感情都放走了。你想要找个人来帮助虚弱的你,可是脑海里没有一个人出现。以前能想起一个人的,为什么现在不知道他是谁?作为一个恶魔,只知道自己做过很多坏事,却不记得做过什么?也没有人来抱怨,因为你知道,大家不知道罪魁祸首是柔弱又美丽的你。对此,一半的你感到侥幸,一半的你备受折磨。这一半,那一半,都是你。你在某个地方看着他们,但是无法命令他们统一思想。双方都是强大的恶魔,伪装成可怜的模样,一口一口吞着镜中的你。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在流失,去给别的生命做了陪葬品。
第一次在梦中屈服,没有任何声音,甘愿被黑暗笼罩,被禁锢,甘愿流失重要的东西。就算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未来,就算无法确定是否能再睁开眼睛,你也不做任何反抗。这是在赎罪,是你对自己的惩罚。
过了很久很久,醒来的时候,阳光正努力穿透窗帘。你的眼睛又酸又痛,真切的感觉到因为什么流失而虚弱的身体,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困难。看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的亮起,你努力的抬起手,发现根本做不到。身体深处有什么在召唤,即使再留恋那亮堂堂的阳光也无法反抗,又一次陷入黑暗。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身体四分五裂布满黑暗的天空。在那里漂浮着,摇晃着,没有一丝风,没有花香,也感受不到空气的存在。想要回忆起一个人,想要揭开宝贵的过去,只知道有一扇可以到达的门,但是你什么也做不了。
再次醒来会是什么时候?你静静等待着,没有任何想法。
是什么打碎了玻璃?冲撞了身为恶魔的你?看得见阳光的明媚,看不见身边的人;听得见玻璃碎掉的声音,听不见那个人的声音;感觉得到衣物的绵软,感觉不到那个人的温度。心里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
不知怎样度过了一段时间,你醒来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不仅身体内什么东西流走,连时间也逝去了。你穿着灰白条纹的病号服,走出玻璃门的时候看见自己无助的眼神,和脖子上的黑蝴蝶,产生了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那里遇见的人你一个也不认识,他们的声音仿佛很远很远,令你感到茫然。
站在走廊外面的草地上,你看见李寒,看见宋子谦,看见宋子谦抱起李寒神色焦急,离你越来越远。陆志拓站在走廊尽头,意气风发的模样。你心里只想着快逃,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脚步僵硬,居然被自己和一棵草绊倒。
有人扶起你。
借着那人的力量,走了好远,你才看见这个人是丁全。你拒绝,反抗,不希望他和柳海怡知道你这副模样。像个失去灵气的可怜小孩一样站在他面前,反抗的方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跟我走。”丁全以泄气的眼神看了你许久,才吐出了这句话。更像是许久没说话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说话那样。更像是另一个人灵魂的语言,付出了全部的真挚感情,倾注了所有的力量。他慢慢尝试着抓住你的手,小心翼翼的,连呼吸也在颤抖。
“在做什么?海怡她怎么办?”你质问的语气柔软的不成样子,会让人以为在撒娇。
他一听,突然有了勇气般,将你横抱起来,向路上停着的车子走去。陆志拓在窗户里面看着,如同一幅剪纸。
你又睡着了,因为太困,因为缺失了许多东西。
什么也没了,梦里一片纯洁安静的黑暗,水流又温柔又细腻,铺展成无边的柔软大床。你的脸贴着那绵绵软软的床,闻到了淡淡的柠檬清香,肚子在咕咕叫。你听见了自己的笑声,而且听见身边的人因你的笑而笑,更加刻意的表现自己的快乐。因为肚子饿,因为从前的那个人和你面对面,又回到了那些有恃无恐的幸福日子里。
宋子谦
我,突然找不到她了。明明就在我的身边,可是看不到她的身影,听不到她的声音,离去时留下的温度还在指尖一度回升,却连脚步声也寻不到。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为什么整个世界会突然变得冷漠?
宋知源发疯了。因为邓邓偷吃了他的面包,一人一狗就打起来,结果两个都离家出走。
那时我正担心宋知源会不会把自己生命当儿戏,又去找亚雪,正在满大街找他。柳海怡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木西兰的情况。
原来她和丁全早晨过来接木西兰,结果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担心她在房间里出了什么事。结果丁全变了个人似的,像头疯牛,爬上阳台将窗户砸碎进去带了木西兰就开车走了,连她理也不理,抛下了。
接着我们正打算一家一家医院找的时候,李岩打电话来告诉我木西兰在哪儿。到了那里,我还没有看见木西兰,反而找到了李寒。她穿着病号服,正向我走来,脸色苍白,扯动嘴角向我打招呼,一句话未说完,晕倒在我怀里。
因为我是第一个出现的和她有关系的人,医生和护士都不让我走,李岩的电话关机。
该怎么来形容我的心情?愤怒、急躁、担心。手臂上的红印渐渐显现出来,交错的伤疤,旧的新的,无一例外显出鲜艳的红色。
“你该担心的是我才对吧。”李寒以幽怨的口气说。“木西兰她很好,到了医院已经没事了。知道吗?她还央求我哥哥带她去玩,说我哥哥对她真好,比你好的多。”
“她现在在哪儿?”
“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难道你一点责任也不想承担吗?”
一句话引得病房里切切私语,异样的眼光落在我身上。走出病房的时候,我才知道李寒发生了什么事。我回头了。
就算是作为李岩的朋友,也不能对他的妹妹坐视不管。何况,我认为李寒如今的遭遇有一部分是我的责任。和左希哲那样的人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该早一些这么提醒她的。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因为很丢人。”李寒哽咽道。“他不让我离开。”李寒把她伤痕累累的胳膊给我看,眼泪汪汪的盯着我。“只有你能帮我了,怎么办?”
“我和你哥哥都会帮助你的。”我回答说。
那天我一直在陪着李寒,就算柳海怡对我大动肝火,我也没有任何表现。谁又能知道我心里的痛苦?亚雪告诉我,和我喜欢的女孩在一起的人,不是李岩,而是刘邓。附身在丁全身上的刘邓。他是打算利用这样的方式,接近木西兰了。
我该怎么办?如果刘邓对她表明身份,会怎么样?她会不会选择他,而不是我?
“我干脆去毁了那小鬼?”亚雪并不是在开玩笑。
毁了那小鬼?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做不来。木西兰会知道这件事,我断了他们所有的接触,会怎样?她可能永远也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来,我也会因为对刘邓的歉疚寝食难安。昨天已经破例做了那么多……
才第二天报应就来了。
我一直以为鬼怪这样的存在是不懂团结起来复仇的。也许它们真的不懂,只是恰巧赶在一起过来了。
“为什么没处理干净?”我问亚雪。
它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表现出自信的模样,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这些可比昨天的厉害多了。哈哈,是刘邓做的,怎么样?不错吧,和生前是不是一模一样?哎……我能不能先走,反正我对你不抱希望了,这么久都没有让我开心的消息。”
不管我是不是假装不怕,这只什么都不怕的鬼扔下我逃了。还有阳光洒落的楼梯上,偶尔有病人上下,我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一群恶鬼追着。稍有不慎,就会被咬一口。更不幸的是,遇见柳海怡,抓着我非要个解释。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肩膀被狠狠咬了一口,又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打滚,被不少人当作笑话看。
脚底下拼命的跑着,连带着肩膀上的疼,脑袋里尖锐的意识越来越清晰。“你有打败它们的能力。天生的强大能力。”记得小时候,父亲这样说过。
手臂上的红印隐隐的疼,并没有伤口,它却流出一股细细的红色液体。既然这么疼,我想我该狠心摆脱这些恶鬼了。转身的那一瞬间,澄澈的心中,意识清晰的脑海中,出现一张美丽的、熟悉的、可爱的、唯一的、我以为是我心爱的脸庞。她在我的心里笑着,温柔又安静,让我的行动变得迟缓又生硬。
“你爱我吗?宋子谦。你爱我吗?宋子谦。宋子谦。宋子谦……”
我现在还能数清楚她喊了几遍我的名字。还记得被那些鬼撞倒,滚下楼梯的时候,我对她的回答。
我说,不。
身体挣扎着,想要去救木西兰。是木西兰。短发,大眼睛,苍白瘦弱,耳后有一只黑色蝴蝶翩翩欲飞。好像在迎接离家许久,迟迟不归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