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跑到一半我就有点茫然,我往哪儿跑呢?落月落星也不知道在哪,我的寝殿也不知道在哪,更可怕的是我是个路痴,连回重华殿的路我都混数忘了。
我面色惨淡地蹲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下,准备拘个土地出来问问路。不幸的是我鼓捣了半天,敲了好一会儿的地都没有土地公公出来。我只好起身再往前走了走。
大概绕过了两三个植满了云杉的庭院,以鲛人对水的敏感度,我朝着南方的一处水域走过去。
碧海苍灵的水和山阴气较重,一般的水域只是会有些许偏阴,而此处的水却有着良好的平衡性,非阴非阳,并掺夹着极厚的灵气。简直就是修行圣地!
正当我兴奋地拨开重重云雾,想下到那灵泉里去时,我望见有个墨色身影在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的泉眼边上。
原来并非是这水域自身的灵气充盈,还有个高人在此。那么既是高人,识路本领一定也是一流的吧。
可是,高人一般性情高冷,我该如何开这个开场白呢。这种状况下,难不成我宽衣解带的下水,然后朝他挥挥手道:“嗨,好巧啊,竟还有一位高人在此灵泉中洗澡,看来我们着实有缘,高人不如启开天眼帮小女看看小女的寝殿在何处,然后一同前去喝口茶啊?”
不行不行。这个太假了。我内心谴责了一下自己的愚昧。又仔细一思索,我撒腿便朝那灵泉处一路小跑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假装很害怕地尖声叫起来,然后不负我所望的,超级逼真的,被路上一些大石块绊了一跤然后重重跌进了泉水里。
我逼真地如溺水般拍打了几下水面然后慢慢沉了下去。一面往下沉,一面在心底给自己点了好几个赞:好厉害的九命,演技如此炉火纯青。马上高人就要来救你了,然后你就可以顺口说你不小心迷路了要高人带你回寝殿,你请高人喝杯茶!
思维慎密表现自然。
我淡定地在水中腾来腾去的等着高人来救我。
腾了一圈。
腾了两圈。
三圈。
四圈。
我终于憋不出心中的疑惑腾出了水面。这高人难不成是个聋子?
“喂!”我游到那少年坐着的上面已经长了些许青苔的那个石块边。“你是听不到声音吗?”
少年翻了一页书卷。
“你是个书呆子?”我手臂撑了撑石块边缘,坐到他的身旁。
他这才转过头来望着我:“你干嘛?”
正脸比侧脸更娘娘腔,这是我对他最中肯的评价。
我好奇且有点气愤地质问他:“你刚才为什么不来救我啊!我都溺水了!做神仙嘛!不该互帮互助的吗!”
他不屑地打量打量我,从鼻子里哼出了声:“我倒是从不知道鲛人还会溺水?”
我有点语塞,看他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却怎会有如此神力竟还能看破我的原身。
不过那扶桑大帝和紫微大帝虽然都活了二十几万年了,模样却还跟三四万岁的少年似的,这么一想,估摸着他也是个寿与天齐的厉害神仙也是说不准的。
“你是谁啊?”我没忍住好奇心问出了声。
“我是谁?”那娘娘腔冷笑一声,“乡下妹村姑辫子长见识短。”
我突然感觉自己浑身的气血都在往头上涨,“娘娘腔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听到我说他是娘娘腔,他把书往岸上一丢,站了起来:“死八婆那你又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本宫乃是鲛人族圣女微生兰薰!”
“本宫乃天族太子天严!”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两人各报家门。
“圣女?就你这种智商还能当水域的圣女?”天严摇了摇头,“我看你现在跟一百岁的幼童似的,又如何能胜任四海圣女一职?”
我听了突然感到有些落寞,其实丢掉了所有的记忆,说不难过不痛苦,是假的。现在的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正如天严所言,除却年龄与外表,其他与百岁幼童有何分别。如若现在四海水域便出现劫难,我除了在一旁干瞪眼又能如何?
但是我现在也只能给自己找点借口,很轻声的道:“我才六百岁。”
天严看着情绪起伏变化有些大的我,认真的说:“我刚成年,五百岁。”
我有点震惊,“你才五百岁便能识破他人原身?”
天严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是你的修为太低了,若要我去识那些上仙上神们的原身,怕还是不能的。”
我变回鲛人的原身,漠然的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缓缓道:“我失踪了整两百八十年之久,醒来时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晓,别提是那些复杂的术法,就连我刚才想拘个土地出来问问路都没法做到。”
沉默了许久,天严站到我的身后,语气缓和了许多:“是我莽撞了。”
我看着如镜的水面,皓月也已经生过高高的梧桐树开始往那泉水中央映了。九重天的月亮比前些日子夜晚坐在沧海碧灵山丘上看的时候要大好多倍。感觉好像真的伸手便能触摸到一样。不过说来也是,要是不大,怎建得下如此华丽宏伟的月宫呢。
“你,很美。”天严盯着在水中被月光照的格外清明的我的原身。
如尕朵觉悟山上千万年不化皓雪般的鳞片,红宝石样翼状的鳍和眼眸。这种红有异于那些被世人所熟悉的正红朱红。是一种几近透明却十分热烈奔放的红。
天严闷声看了会儿我拿大鱼尾巴发泄似地一次次猛烈拍打水面的孩子气模样,然后不怕死的扯了扯我的耳鳍:“我送你回去吧村姑。”还没等我作答,他已踏着泉水上岸走到石子路边拘了一个土地出来。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土地佬儿晃着大脑袋做了一揖。
我游到岸边幻回人形,心里还有些气,向着土地问道:“为何本宫前些时辰敲你却敲不出来呢。”
土地佬儿继续晃着大脑袋笑呵呵道:“可能是老身睡着了罢!”
天严扑哧笑出了声,摸了摸我折腾了一日早已七零八乱的发髻,道:“你蹲下来,我教你怎么拘他出来。”
天严握住我的右手掌心向下,然后将我的小指屈起来,往地上扣了三下。
“会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也不是特别的愚钝,领悟能力还是可以的。”天严始终不放弃任何可以嘲讽我的机会,“你的寝殿在哪里?”
我苦苦思寻许久,是了,自打我从水里到天上,我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寝殿在何处。落月和落星应该在我去云烟阁的时候就到帝君安排的寝殿给我打点东西了,而我在中途被扶桑大帝掳走,也没有人接引我。
天严叹了口气,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道:“那帝君确是没有告诉我住哪啊,我连自己随从都找不着了,你还期望我能告诉你我想去哪吗?”
“如此便不麻烦土地公了。”天严面无表情地朝大脑袋佬儿微微颔了颔首。
土地佬儿领了命,笑眯眯地钻回了泥土中。
我望了望挂在我头顶硕大的明月,心里一阵悲叹,此情此景,我估计今晚就只能睡这泉底了。
“走了。”天严这混蛋,不揪我耳朵就开始揪我头发了。
我吃痛的回应:“去哪里啊!”
“我的寝宫咯。”天严似笑非笑,“如若你想睡在这黑漆漆冰冰凉的永盛泉里我便先走一步了。”
我一听,忙不迭的往他身边靠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