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我的震惊之下,案子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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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丞和天赐萧玉楼三人以及大理寺一众随从,来到这酒窖面前,鲁兴琛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天赐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猜测的十有八九是对的。酒窖打开,经过搜查,果不其然在其中一个空的酒坛里发现了沾着血的衣服,鲁兴琛见事情再也瞒不住了,只好点头认罪。
“威……武……”
公堂上,鲁兴琛从实招来——当晚,赵子敬离开坐席,路过走廊的三岔路的时候刚好让鲁兴琛碰见。鲁兴琛当时正从厨房出来,见赵子敬跌跌撞撞的走进了小道,鲁兴琛见赵子敬还有几分清醒,不像是误打误撞,便悄悄地跟在赵子敬后面。果不其然,碰见赵子敬隔着窗和鲁娉婷纠缠,还想爬进去,只是他当时醉意攻心没成功。
“姓赵的当时出言不逊,多次要求我姐弃婚,还对我姐动手动脚……”
“赵子敬,你可认罪否?”王丞惊堂木一拍,啪的一声清脆。赵子敬是典型的长人不长胆,吓得浑身一哆嗦,但怕归怕,却死活不认。的确,这些都是鲁兴琛一面之词,在鲁娉婷还没醒过来之前得不到证实。鲁兴琛也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直接把作案的经过道了出来:“我当时是从小道出来,经过酒窖那边进屋的,因为那是个死角,不会有人发现。当时是我和姐姐争执,错手把姐姐推倒,姐姐撞到床沿血流不止……”鲁老爷听到这里激动地一发不可收拾,突然夺过衙差的廷杖便要往鲁兴琛身上抡,幸好衙差及时拦住。鲁老爷满口都是痛心的责骂:“你个不肖子,伤天害理,留你不得!留你不得啊!”
为避免鲁家二老情绪激动扰乱公堂,王丞吩咐衙差把他们两个带到内堂去,接着审问。鲁兴琛不住地摇头,像上了发条的钟摆,一脸死灰地说道:“我把姐姐扶起来放在床上,我很慌,我不知道怎么好,被爹娘和姐夫知道,我肯定少不了一顿责罚。”赵子敬见自己的事推掉了,也恢复了几分神气,搭着嘴就道:“所以你就杀了你姐夫?”王丞狠狠地瞪了赵子敬一眼:“张嘴二十!”王丞可不是什么善待的主,你敢在公堂不守规矩,管你是谁,都要给你几分颜色让你看看是红是黑!赵老爷连忙给儿子求情:“王大人息怒,犬儿方才被污蔑,控制不住自己也是在理,请大人开恩!”王丞冷冷一笑,对鲁兴琛说道:“继续!”
“就在我彷徨莫及之时,姐夫推门而进,见姐姐衣衫不整妆容凌乱昏迷在床上,我们便争吵了一番,因为喝了酒,我们发生了争执,然后凌乱中我错手杀了姐夫……”
天赐深深地吐了口气,心里五味陈杂:何文安啊何文安,你一介文弱书生熟读诗书,怎么就忘了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个道理啊!萧玉楼也是摇头叹息,众人不曾想到杀害何文安的竟然是自己的小舅子,如此天意弄人,不得不唏嘘不已。可是,鲁兴琛依然认罪伏法,但天赐心里还有一丝不明白的感觉,认为这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赵子敬,你可认罪否!”王丞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问道。赵子敬可是一愣:“认罪?人什么罪?”王丞一掌拍在桌面上,碰的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冷冷的眼神直接射在赵子敬身上,一字一句道:“对鲁娉婷意图不轨不得手,窜通鲁兴琛杀害何文安,你客人在否!”王丞的话无疑是颗炮头,在赵子敬的耳朵里炸开,赵子敬也顾不得什么了,脱口而出:“我当晚只是跟鲁姑娘纠缠,我没有杀人!”
“哦……”在场的人包括离公堂不远的听审百姓异口同声的发出一声。赵老爷无力地跌坐在太师椅子上,拍了拍脑门无奈的摇了摇头。赵老爷没想到这不争气的儿子还是没把话藏住,赵子敬像极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只好把话说完整:“我当时喝了不少,酒劲像蚂蚁一样挠的我心直痒痒。我看着鲁家张灯结彩,想起之前被鲁姑娘拒婚,我很生气!我想知道鲁娉婷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半点!所以我去找她问个清楚……可我当时只是站在外面,我很清楚记得我当时只是抓着鲁娉婷的手,手腕以上任何地方我都没碰过!更没进过屋!王大人,我没有杀人,我也没有想过杀人,您要明察啊!”
天赐看了眼王丞,正好和王丞目光接上,王丞点了点头,锋利的眼神仍旧盯着赵子敬:“你可要想清楚,还有什么没说的!”王丞对于赵子敬来说,无疑是羊羔碰到了老虎,只见他双目无神,手足无措,生怕自己说漏了什么:“我离开的时候,对!我刚好碰到鲁娉婷的贴身丫鬟!大人,你问她,当时我回来的时候碰到她!然后……然后我回到酒席,正好见到宋公子离开……对!那时鲁家墙上的滴漏,是二刻,对!是戌时二刻,有证有据的!”
王丞看向天赐:“宋少爷,你当时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注意时间?”“恩!”天赐点了点头,“不过我没有看滴漏,当时我也注意时间,不过我记得当时是打算离开鲁家的,后来问临江阁的伙计得知是戌时二刻。”王丞又问:“那人可在堂上?”天赐便指了指跪在一旁的包子还有另外一个伙计:“当时人有三急,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个伙计在聊天,便和他们搭讪。中间我们发现鲁姑娘房间的里有人影闪烁,然后就是灯火灭了。”
“那你可有注意到人影的大小以及动作?”
宋天赐摇了摇头,当晚酒劲上涌视线模糊,看不清楚,王丞点了点头。师爷把过程记录了一下,递给王丞过目,王丞看了看记录,又把记录交回给师爷。天赐心里一跳——这案子札记还交回给师爷,证明还没完!王丞审问鲁兴琛,鲁兴琛点了点头同意赵子敬的说法。王丞又问道:“那你是否承认此案是你一人所为?”鲁兴琛点了点头,看着王丞的眼神十分坚定。王丞惊堂木又是一拍,朗声传召:“传本案另一个疑凶——丫鬟绿芙!”
什么?天赐不敢相信,绿芙是疑凶?明明当晚鲁娉婷房间灯火熄灭之后,绿芙才出现的!而且出事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姑爷,另一个是自己伺候了好些个年头的小姐,怎么可能!而且听鲁家下人说,绿芙和鲁娉婷这些年情同姐妹,怎么可能绿芙会下此毒手?“王大人?”天赐疑惑,要为绿芙说话,“当日案发的时候,我和两位临江阁的伙计看着鲁小姐灯火熄灭之后,丫鬟绿芙才出现在走道,怎么可能……”
王丞抬手打断天赐的话,说道:“稍安勿躁,宋少爷,本官自有定论。”坐一旁的赵老爷可看不下去,凭什么自己儿子说话就是扰乱公堂,这宋少爷说话你王丞倒差点和他聊上了:“王大人,这公堂之上,可要一视同仁啊!”王丞当然听得出这话中之话,呵呵一笑:“宋公子是本案目击证人,他所说的可是证词,又何来冒犯之说?”
“你……哼!”
王丞并不会在意这些,站了起来,直接走到绿芙和鲁兴琛面前,自顾自说道:“苦命鸳鸯啊,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到头来还是阴阳相隔……何苦呢?犯人绿芙,你杀害姑爷何文安,置小姐鲁娉婷于重伤昏迷,你可认罪否?”天赐无语,这招式一招则灵,二招还能百发百中?可没想到绿芙居然信以为真,以为鲁兴琛把全部罪名推给了自己!也难怪,自打案发以来已有八天,鲁兴琛没有来看过她一次,女人心多,自然会胡乱猜想。天赐心里暗道一句高明!原来王丞关押着绿芙八天,不让外人接触,原来是为离间计做铺垫,可谓是老谋深算!
绿芙转脸瞪着鲁兴琛:“你……”王丞这一招刚刚还用在赵子敬身上,这么快就拿来对付自己,鲁兴琛始料未及一脸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连声说:“不是我,我没有……”
“好了,犯人鲁兴琛已交代一切你的作案经过,你可认罪!”王丞背着手,站在绿芙面前如同一面照妖镜一样,把绿芙照个清楚。绿芙本是个丫鬟,打字不识一个,面对这种离间计,自然轻信了,说话如竹筒倒豆子:“奴婢并没有杀人,杀人的是少爷!你这负心汉,想把罪名全加在我身上自己一个人逍遥快活?没门!大人!奴婢句句实话,请大人明察!”
鲁兴琛张着嘴吧啦吧啦的说着一些表忠心的话,但是绿芙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一五一十地交代道:“当晚,奴婢在戌时之前已经在小姐的房间里,起始是赵公子前来纠缠,然后便是被少爷发现。”王丞问道:“那赵公子是否对鲁小姐做出什么非分的行为?”绿芙如实道来:“只是争吵间抓着小姐的手不放,”一旁的赵子敬终于舒了口气,绿芙顿了顿接着说,“是少爷出来把赵公子赶走的,后来,少爷进房间,和小姐争吵……”
“为何争吵?”
王丞这一问,绿芙顿时像把卡了子弹的机关枪,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王丞再三质问,旁边鲁兴琛呆坐着,一脸绝望之色:“王大人你想听真相,我说便是,何必为难她!”王丞阔步走回案前坐下:“说!”
原来,绿芙进鲁家作鲁娉婷的随身丫鬟没多久,便和鲁兴琛合得来,私下交了朋友。鲁兴琛一再向鲁老爷请求要绿芙做自己的侍婢,但是鲁老爷没答应。“爹是怕我会因此爱上绿芙,可是,偏偏让他担心的事发生了。是,我后来喜欢上了绿芙。我俩是两情相悦,真心相爱。若不是当初姐姐不肯让绿芙给我,还污蔑我和绿芙的情谊,也不会到今天如斯田地!是,姐夫是我杀的!为什么我姐可以挑选如意郎君,我却不能和我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为什么!”
绿芙知道自己误信王丞的话,错怪鲁兴琛一番深情,一眶眼泪再也忍不住,扑在鲁兴琛怀里痛哭:“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鲁兴琛几乎接近疯狂:“我好心好意,去关心她。只不过是我多看了两眼绿芙,她就骂绿芙狼子野心,贪慕虚荣,还要打绿芙!对,是我推开她,但是她这样骂绿芙就没错吗!”一个人,可以为感情,付出很多很多,甚至不惜一切,鲁兴琛对绿芙的爱是深入骨髓里的,虽然这种表达方式十分过分,可谁又知道当中发生了什么?
“大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绿芙呼喊着,“当晚他喝了不少酒,小姐并没有打到我,是他看错了!”
原来,新婚前夕鲁娉婷和鲁兴琛吵过几次架,当晚鲁兴琛喝的酩酊大醉,早早就让绿芙扶着离开酒席。可当时鲁兴琛情绪很激动,在房间里大吵大闹,好不容易绿芙才哄他上床休息,便打算去看看小姐鲁娉婷。鲁娉婷并非鲁兴琛所说,强抢绿芙不成全鲁兴琛,而是因为出于对鲁兴琛的关爱,希望他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一来绿芙身份低微,容易招人话柄,二来名门望族,也好为生意作分贡献。
而当晚,鲁娉婷并没有像鲁兴琛说的那样,鲁娉婷本来就很看重绿芙这个情如姐妹的贴身丫鬟,又怎么舍得打她!当晚,鲁兴琛和鲁娉婷争吵,但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弟弟,鲁娉婷激动之处扬起手就要给鲁兴琛一巴掌。是绿芙拦住鲁娉婷,还说要怪就怪自己身份低微,不配作小姐的弟妹,要打要怪就怪自己,别打鲁兴琛。鲁娉婷本来就很激动,被绿芙这话一刺激,这一巴掌踏踏实实地甩向绿芙,鲁兴琛见状,酒状三分胆,本来就恼羞成怒,控制不住一把将鲁娉婷推开。鲁娉婷始料未及,只顾着一转身,额头重重的碰在床沿上,顿时血流不止……
就在两人惊慌失措的时候,何文安推门而进,见鲁娉婷倒在窗边血流不止心急如焚,一时感性的话多理性的话少,说了好大一番话还带着责骂的意思,彻底把鲁兴琛心底的那份惶恐和激怒推到极点。鲁兴琛本来就对这段婚姻存在不忿,更对自己和绿芙的感情遭到帮打而气愤,一时激怒攻心,随手抓起一根筷子扯过何文安就是往他心口一捅。
绿芙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种境地,但是恶向胆边生,慌张震惊之余和鲁兴琛合集着处理现场,不说将罪嫁祸到赵子敬头上,起码也要脱身。两人临时策划得看似完美,鲁兴琛从窗外逃离,利用死角躲进酒窖,把血衣藏在酒窖里面,然后等待绿芙把计划实行。绿芙随后离开吹灭灯火,假扮新郎新娘洞房的假象,然后等过了一定的时间从走道离开,再从走廊出现假装去问候小姐。本来怕没有目击证人证明自己,结果恰好碰到天赐和两个临江阁伙计。而接下来便是上演一出好戏,趁着心中的余震还没退却,绿芙假装自己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通过惊呼把人引来,然后让鲁兴琛趁着大家都在忙时候走廊没人,抄小道折返走廊回到房间。
“案发当时酒席的菜都上完了,也是我们临江阁伙计吃饭休息的时候,”包子接着说道,“我和乌鸡俩吃的快,没事做就到走廊乘凉,刚好碰到宋少爷。接着的事少爷爷说了。后来我们跟少爷走的时候听到有人尖叫,少爷便急忙赶过去,我们俩也不敢不跟……”另一边的乌鸡接着说:“俺眼睛不太好使,只记得当时看到丫鬟坐在地上,房间里乌漆麻黑的啥也看不见。少爷让我们去找人,我们就走了。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
案子终结,虽两人乃是初犯并无前科,却蓄意毁灭罪证,无视法律。主犯鲁兴琛杀人之后不但无悔改之意,还企图瞒天过海;帮凶绿芙狼狈为奸。归结案情特殊,上报刑部,将犯人押后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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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文安坟前,王丞和天赐席地而坐,旁边放着的,正是那天晚上酿成悲剧的元凶——女儿红。天赐不知道上哪弄来了一杆烟枪,时不时抽几口,吞云吐雾。王丞调侃道:“老夫一生几十年还不曾接触烟枪,你这小少爷吞云吐雾,可是消遣!”天赐哈哈一笑:“老夫?王丞,我你也不过四十来岁,论辈分我得叫你叔,别把自己给喊老了!”王丞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酒:“爽快!四十来岁?过了今年我都要五十二喽!”
天赐吃惊:“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瞧你这意气风发的,谁能想得到你五十二了!是不是有什么养生秘诀?说来参考参考?”王丞哈哈大笑:“习武之人强身健体,虽说不能逆天改命长命百岁,好歹也能保持一个健康的躯体。你啊!抽烟销魂,别到时三十出头就像个不惑之年的!”天赐笑,你王丞说抽烟有害身体健康就直说,我又不是不知道。
天赐揭开一坛酒,走到何文安的坟前,对着墓碑说道:“我听说,死后有的升天,有的下地狱。你为人正直才高八斗,身为县官却平易近人时常体恤民情。你啊,到天上可别让嫦娥给迷住了忘了你那新婚妻子啊!”说罢,斜着酒坛横划一笔,浓郁的酒香随着酒水撒在地上。王丞摇了摇头:“自古多情伤离别。”只是随口一句,天赐便接了下来:“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冷落。今宵酒醒何处,此去经年啊!”一首柳永的词稍作删减,倒也应景。
“好句!”此话从王丞嘴中说出。天赐听者有意,当做是何文安对自己的赞赏:“好句。好句你就多多保佑你的娘子,希望她早日醒过来……我相信你的舅子是误杀的,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鲁家唯一一个儿子死,你在天有灵,保佑他能度过难关吧!”
王丞听到天赐这话,略有所思……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出现的是大理寺的捕快,只见他人未到声先到:“大人,鲁家大小姐醒了!”
天赐大喜,回头看着墓碑:“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放弃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