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有一间环境不太好也不太坏的收容所,可以接纳像林树这样无依无靠的孩子,以前方小珞就劝过林树去填申请表,但林树嫌收容所的规矩多,受限制,不肯去,可是现在他不得不去了。
方小珞帮林树办好手续那天,跟收容所的负责人一边聊一边走到大门口,不知道邵城是什么时候走在他们背后的,她着实吓了一跳。
邵城对负责人微微一笑:“夏老师。”夏老师也亲切地回他:“要走了啊?”他看了看方小珞,说:“嗯。”
一来一回,方小珞意识到邵城跟收容所很熟,她于是揉了揉自己的脸,似乎想把脸皮揉厚一点,然后她追上邵城喊他:“呃,那个——”
她不知道她应该怎么称呼邵城,喊邵先生吧,怪别扭的,喊哥哥呢,可她又不想总是提醒他、提醒自己,彼此之间有着那么大的年龄差距。
邵城回头看着方小珞:“你在喊我?”
方小珞点头:“你跟夏老师熟吗?”邵城说:“我和夏老师一起组织义工社,收容所也是我们的长期合作伙伴,你说呢?”方小珞咬了咬牙说:“那你能不能别把林树的情况告诉夏老师?”
邵城想了想,想起收容所有一个限定条款,记录不良的人他们是不会收的,方小珞肯定不敢报,他是怎么被车撞,还有翡翠耳环的事,方小珞也隐瞒了。邵城知道方小珞的担心,他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他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事情说完转身就走了。
方小珞又追着他说:“那个,林树现在情绪不好,所以不肯告诉你耳环去了哪儿,但是他不是一个会把别人的财物据为己有的人,我想,等他冷静下来,我再跟他谈,耳环会拿回来的。对不起!”
邵城叹了一口气:“实在找不回来,就算了。”
方小珞昂着头:“不,一定能找回来。至少,呃,至少还要再努力到实在不能再努力的时候!”
邵城笑了:“你挺有毅力的嘛。”
方小珞想,那是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像站在山边对远处大喊,却没有回音那样喜欢了你那么久呢?你帮一个路边小贩捡落了满地的橘子时我就喜欢你了;你蹲在路边把打包的餐食喂给流浪猫狗我又喜欢你了;你看见有人想骗老太太的钱就立刻冲过去制止对方,我更喜欢你了。
多么多么多么闪闪发光的邵城啊,方小珞望着他。这样美好的他——
啊!这样美好的他一定不能被路边的污水溅脏了!方小珞的思维猛地回过来了,因为她看见一辆飞速行驶的卡车正开过来,而她和邵城旁边正好有一洼雨后的积水。卡车一开过,哗地一下,大片水花就溅起来。
水花扑过来之前,方小珞“脚”疾眼快,已经腾地一下跳到了邵城前面,大部分水花都溅在她的身上。
方小珞还傻乎乎地对邵城说了一句:“我应该的。”
邵城笑得更开心了:“应该的?这怎么会是应该的呢?”方小珞结结巴巴:“呃,因为我有求于你呀。”说完她也傻傻地笑了。她庆幸自己没有脑袋发热说实话——因为我喜欢你,我就想保护你呀。
林树出院以后就去了收容所,他嘴上还是很犟,不肯说耳环去哪儿了。他说都怪邵城,要是邵城不追他,他就不会被车撞,一副耳环算什么,丢了有什么要紧,比得上他的两条腿吗?方小珞虽然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但也庆幸他骂人还能中气十足,噘嘴巴时依旧还有从前的天真。
这天,方小珞休假,就按照林树说的,到他的天台房子里去整理他的常用物品,准备送去收容所。
整理的时候,门外面突然来了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光头胖男人:“林树那狗屁小孩是住在这里吧?”
方小珞看出来者不善,有点紧张。她点了点头。光头胖子大手一伸:“他在哪儿?叫他还钱……”
于是,方小珞终于知道耳环去哪里了。原来,林树在去邵家的路上被这个光头胖子堵住了,耳环被他用来当抵债品给了光头胖子。光头胖子没有说得很清楚,但方小珞还是大致猜到,某次林树的顽皮导致他弄坏了胖子的一点儿货物,所以胖子要他赔钱,他没有那么多钱,那胖子给他算了分期。
方小珞说,她愿意替林树把剩余的钱还了,她还想赎回那副耳环。光头胖子摸着脑门说耳环倒还在,他还没时间去把它们变卖了,他心里盘算了一下说:“我也不坑你,就四百吧,给我四百,账就清了,耳环也给你。”
方小珞二话没说就想下楼去取钱,胖子担心她溜了,她出去的时候不准她锁门。
“我就等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你不回来,我就把那个冰箱搬走,反正我就看那东西还能卖几个钱。我告诉你啊,你要真想拿回耳环,就赶紧的,我这一走你是找不到我的,林树也找不到,我长期都在外面呢。”
方小珞一直记着胖子那番话,虽然半个小时已经足够她来回了,但她还是跑得飞快,连喘口气都觉得奢侈。
可是,越不想发生什么,就越会发生。
那天的自助银行的移动门忽然出问题了,方小珞取了钱准备离开的时候,门竟然打不开了。
银行的保安折腾了好一会儿,过了半个小时,那道门才重新恢复正常。
方小珞跑回天台的时候,光头胖子已经不在了。
但是,冰箱还在,也不知道是不是胖子发现了别的什么方便携带的值钱东西,所以舍弃了冰箱,方小珞没时间清点,她看见地上有胖子扔的烟头,刚熄灭,还带着余温,他一定还没走远。
她嗖地一下就冲下楼去,跑出楼道的时候,险些跟外面经过的人撞上。
“方小珞?”
经过的不是别人,正是邵城。
方小珞急忙拉着邵城,用三言两语向他解释光头胖子的存在,然后邵城也跟方小珞一起追出去。
他们一边靠肉眼搜索,一边问路人,有没有看见一个穿花衬衫的光头胖子经过。
邵城只知道花衬衫、光头、胖这几个特征,忽然在前方人群里看见了一个完全符合这几个特征的男人,他心急地立刻就冲过去,从背后伸手去搭对方的肩膀。
“喂,请问?”正说着,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撞了他一下,他向前一趔趄,伸出去的手没搭上对方肩膀,倒是把那人推了一下。
没想到看起来很大块头的胖子那么不经推,竟然摔倒了。
胖子爬起来就抓着邵城的衣领不放,另一只手挥拳想揍他。方小珞看见那个肉乎乎的拳头朝邵城的脸飞过去,她就像那次替邵城挡水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到了胖子和邵城中间。
砰!那个拳头打在方小珞的脸上,顷刻,她的鼻血就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