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留意这点之后,忽然发现了一些以前未曾察觉的细节。
柏丞从不正视我脖颈间的伤疤。他的视线总是在将要触及那里时,警觉地躲开,有意回避那一块皮肤。
他大概非常讨厌丑陋的东西吧,讨厌到连丁点目光都不愿施舍的地步。
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审视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一举一动。越是如此,越是失望。一种遭到背叛的感觉,如浓烟般滚滚袭来。
再不采取行动,我的意志就要被这焦灼感消磨殆尽了,但是,我又该做些什么呢?无数的想法像黯淡的羽毛纷纷飘落,我伸手去抓,却抓住了其中最丑恶的一个。
不久之后,我给柏丞带去了一个好消息。
“你知道那个大明星K吧?他最近在筹备名流慈善会,会有很多媒体和名人出席,还会有电视直播。他们需要一首可以用来宣传的主题歌,我求哥哥推荐了你。”
坏消息是,离对方规定交作品的时间,只剩下一周了。
音乐杂志上,称呼柏丞为少年天才,撰文的人或许是个女孩,被他的漂亮面孔迷惑,丧失了客观的评价,他不是那种能在短时间驾驭大舞台的天才。
柏丞开始用我借给他的吉他和电子琴准备新曲子。他每晚熬夜,凌晨又爬起来,无心上课,迅速消瘦。第一次交出去的作品被主办方退回。
“哎,柏丞,你再加把劲啊,这可是我哥哥费尽唇舌为你争取的机会。搞砸了,以后他也不可能再帮你开口了。”我往疲惫不堪的骆驼背上,悄悄放下稻草。
柏丞还太年轻了,很容易被摧毁。
第二次,负责人大发雷霆,说写出来的东西还不如第一次。而时间已经迫在眉睫。
“你一定能创造出让人惊艳的曲子来,大家都在期待呢,别放弃。”我像是感受不到他的苦恼,仍像平常一样鼓励他。有时候,“加油”、“我相信你能做到”这些盲目给予的字眼,恰恰是把人逼向绝境的匕首。
第三次交出的作品,仍被退回。对方态度冷淡,好像因为在他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而生气,声明说,只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此时的柏丞,如同被战斗耗尽了体力的小野兽,眼眶充血,头发蓬乱,面孔也失去了少年特有的光泽。我在心里悄悄说,够了,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从洗手间回到冷饮店的座位时,柏丞已经坐在了那里。
他的表情有点惊慌,我假装没在意,问:“你怎么来了?”
“在门外认出你的书包,所以进来看看。”他勉强笑了一下,拿起我留在桌上的乐谱,“这是你写的吗?”
我点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觉得怎么样?”
他没对曲子做出直接的评价,只是说:“不像你的风格。你不是一向只喜欢摆弄古典乐器吗?”
“大概是受你影响吧,想试试新东西。”我搅动杯子里的冰块,顿了顿,轻轻补充说,“人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