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有些难熬,我随手从报亭拿起一本音乐杂志翻了翻。
柏丞的照片占据了整版内页,大大的眼睛里,混合着高中生特有的稚气和超越年龄的老练,好像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皮肤白皙,身材颀长,作为男生长相或许太过阴柔了,但恰恰是现在的女孩们喜欢的。
杂志在介绍他时,多次提到了音乐制作人卓枫戈的名字。正是因为金牌制作人在电视节目上的举荐,柏丞才开始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他写的曲子也不再是无人问津的一沓稿纸。
此时,距离上次在食堂外的对话已经过去了半年。
卓枫戈,是比我年长十岁的堂哥,很早便成名,在流行乐坛有一定关系和资源。我央求他帮一帮柏丞,他没有推辞。家里人似乎习惯了迁就我,要问原因嘛,大概是觉得我很可怜吧。
我是个有缺陷的女孩。一年四季,我总是穿领子很高的衣服,纵然如此仍掩饰不住那道丑陋的烧伤,从锁骨的位置一直延伸到下巴,自幼年时便如噩梦般缠绕着我。
柏丞冷不防探过头来,恶作剧似地高声打招呼:“喂!”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
他比约定见面的时间晚了些,可能是小跑过来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两只手背在身后,问:“猜我带了什么?猜对有奖励。”
我闻到空气里甜甜的气息,张大手臂环抱他,雀跃地欢呼:“哦,是那家要排长队才能抢到的红豆面包。”我的最爱。
“机灵鬼,猜对了,”柏丞脸上现出温柔的笑意,垂头吻了一下我的头发,轻轻说,“是奖励。”
心里立刻因为这个轻描淡写的吻,涨得满满。和他的名字在杂志上传播的速度一样,我们的关系也进展得飞快。
后来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同样的问题,如果那天我没有在教室里等柏丞回来,事情的发展是不是会有其他的可能。
风从打开的窗户一股脑涌进来,课桌上摊开的书本“哗啦啦”翻得飞快。柏丞还在走廊打电话,我心想,帮他收拾一下好了。
夹在笔记本里的一张卡片掉到了地上,那是一张巴掌大小的明信片,只有短短三两行鼓劲的话,落款的地方工工整整地签着我的名字——卓芸戈。
“你的琴声总是带给我力量,就像晴天早晨刚刚出炉的红豆面包,扎实而温暖。”后面跟着一串笑脸图案。
我心中穿过一道幽蓝的闪电,有什么东西被击中,散发出令人焦灼不安的气息。我把卡片紧紧捏在手心,这是我最初的告白。那时我还不知道柏丞的名字,只敢徘徊在音乐教室的窗外偷听他弹琴,每晚留在门边的饼干袋子里,都会附上这样一张卡片。
柏丞说他从没看见过我留给他的纸袋子,那么这张卡片怎么会收在他的背包里呢?
他撒谎了。我竭力回避这个想法,因为害怕自己首先受到伤害。但大脑却像个叛逆的小孩,不受控制地,越是刻意压制,越是时时惦念着这件事。
有一个晚上,在一间脏兮兮的拉面馆里,我们同桌吃饭。
柏丞忽然说起我哥哥:“我一直都很崇拜他,就连最毒舌的评论家也忍不住赞叹,卓枫戈是流行乐坛最年轻的大师。”
他又把话题转向我:“你可能不知道吧?你在学校里挺有名气的,我入学不久就听说了,有一个和卓枫戈关系亲厚的堂妹,也在这间高中念书。”
像是恭维话,可是我听了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中裂开的沟壑在无声无息地扩大。
可以这样假设吗?最初的那几个晚上,柏丞从音乐教室离开时,其实看到了我留在门边的纸袋子,也收到了我写给他的卡片。
在那张告白的明信片上,我鼓足勇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尽管素未谋面,但仅凭“卓芸戈”三个字,他大概能猜出来吧,恋慕他的女孩,恰好是那个金牌制作人的妹妹。
柏丞意识到了我的利用价值,于是,故意把饼干留在原处,设计了一出苦肉计。为了让我心怀内疚,甘愿在他通往音乐王座的道路上,施以援手。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我们共处的这些时光,给予彼此的拥抱,散在空气里的诺言和欢笑,究竟算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