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相遇,是在一星期之后。食堂角落突然传出骚动,被果汁淋了一身的男生转瞬间成为人群的焦点。我隔着一段距离认出他,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出了食堂。
正是卫柏丞。他在水槽旁停下,拧开水龙头冲洗头发上黏腻的果汁。在雨后微凉的空气里,他冻得猛缩紧了肩膀,冷水流进他的一只眼睛,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我慌忙跑过去,递上纸巾。
“刚刚我都看到了,他们是故意的吧?”我愤愤不平,回想起食堂里的那一幕,围着他的两三个男生,打翻果汁后竟露出一脸挑衅的怪笑。
柏丞把脸擦干,尽管周身狼狈,但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气:“那几个是学音乐的艺术生。”
柏丞每天晚上都偷偷跑到他们的音乐教室弹琴,一直没有被察觉。直到最近,教室后门接连出现用纸袋装着的手工饼干。因为好奇,他们便在夜晚埋伏在教室周围,想看看是谁把纸袋留了下来,结果就抓到了柏丞。
那群艺术生犹如被宠坏的王侯,不堪忍受自己的领土受到侵犯,狠狠教训了他一顿。那之后,也时常找他麻烦。
我理清来龙去脉,脑中“嗡嗡”响个不停。居然是因为我,我以为柏丞每晚走出教室时,一定会看到留在后门的饼干,但原来他每次都是从相反的另一扇门离开。命运真会愚弄人。
“所以,我后来没再去琴房,倒也不是因为讨厌你。”他理理湿漉漉的头发,苦笑一下。
我有片刻感到宽慰,但转念想到是我自以为是的举动连累了柏丞,我便全身发烫,比自己受到屈辱更难受百倍。我终于听懂了那个雪人的故事,有时候,爱比仇恨更锋利。明明很想要守护对方,却因为一厢情愿的温柔,反而造成了伤害。
“可是,请相信我,”我忍不住拉起柏丞的手,“我一定……一定有办法补偿你!”
等待的时间有些难熬,我随手从报亭拿起一本音乐杂志翻了翻。
柏丞的照片占据了整版内页,大大的眼睛里,混合着高中生特有的稚气和超越年龄的老练,好像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皮肤白皙,身材颀长,作为男生长相或许太过阴柔了,但恰恰是现在的女孩们喜欢的。
杂志在介绍他时,多次提到了音乐制作人卓枫戈的名字。正是因为金牌制作人在电视节目上的举荐,柏丞才开始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他写的曲子也不再是无人问津的一沓稿纸。
此时,距离上次在食堂外的对话已经过去了半年。
卓枫戈,是比我年长十岁的堂哥,很早便成名,在流行乐坛有一定关系和资源。我央求他帮一帮柏丞,他没有推辞。家里人似乎习惯了迁就我,要问原因嘛,大概是觉得我很可怜吧。
我是个有缺陷的女孩。一年四季,我总是穿领子很高的衣服,纵然如此仍掩饰不住那道丑陋的烧伤,从锁骨的位置一直延伸到下巴,自幼年时便如噩梦般缠绕着我。
柏丞冷不防探过头来,恶作剧似地高声打招呼:“喂!”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
他比约定见面的时间晚了些,可能是小跑过来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两只手背在身后,问:“猜我带了什么?猜对有奖励。”
我闻到空气里甜甜的气息,张大手臂环抱他,雀跃地欢呼:“哦,是那家要排长队才能抢到的红豆面包。”我的最爱。
“机灵鬼,猜对了,”柏丞脸上现出温柔的笑意,垂头吻了一下我的头发,轻轻说,“是奖励。”
心里立刻因为这个轻描淡写的吻,涨得满满。和他的名字在杂志上传播的速度一样,我们的关系也进展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