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一节午休,所有人都攀趴在课桌上渴望汲取桌面的一点点凉意。
我的脑袋却突然被一个坏蛋用拳头一扣,转头一看,满头热汗的尉迟把脑袋凑过来悄声说:“唐晚,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教室都像高压锅了,那外面肯定像火炉啦。”我急忙趴回桌上,尉迟这个人鬼头鬼脑的,思维逻辑从来不在正常人的轨道上。
“去嘛!好地方!”
“不去啦!好热!”
“去嘛!”
“不去!”
他急了,直接用手卡住我的胳肢窝,连拖带拽地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还故作严厉地警告:“你别叫,天气热大家脾气都躁,你把大家吵醒了我可不救你!”
于是烈阳高照,我随从一个蛮横无理的男生钻狗洞逃出学校,爬了数千米的山路,到了动物园。
我大失所望,暴脾气瞬间爆发:“你就带我来动物园?来看猴子?”
尉迟毫不理会我的瞎嚷嚷,拿着两张门票拉着我直奔里头。
他推着我上了一棵银杏树,指着前方栅栏里的大象,喊了一句:“你看它!”
那是一头生了红斑病的大象,它的头顶有个心形图案的红斑。
我再一次看向尉迟时,他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脸上挂着一个满足的微笑:“你看到了吗?看到了你就跳下来。”
树太高了,我不敢动,他又喊了一句:“放心吧,有我接着呢!”
我一鼓作气跳下来,他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我。年少的他,臂膀有力温暖,让我觉得他有让人值得托付一生的力量。
“唐晚,醒一醒!”我被一个声音吵醒,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了沈安。
“你怎么来了?”我问他。
他把一个鞋盒塞进我怀里,面对我疑惑的眼神,把头转了过去,似是无意地说:“看你朋友圈说脚磨破了,也不知道你鞋的大小,你试试。”
“就为这个专门来一趟吗?”我一边问他,一边弯腰试鞋,余光看到了一个人正朝这里走来。
是尉迟,他向沈安打招呼,两人寒暄了两三句,他便拿着热水壶走了。
他无视了我特意露出的磨破的脚,而沈安送来的鞋,鞋子大小刚刚好。
沈安满意地看了一眼我穿着的鞋,语气轻松地问:“你刚在做梦?”
我看了一眼尉迟的背影,又看了看脚上的鞋。
是啊,我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梦五年。梦醒了女主角还在原地,男主角走就走得很远了。
我或许真的是恨屋及乌,我讨厌尉迟,所以潜意识地讨厌他所喜欢的小溪。
当她在床上看书,我便打开窗户,让风把她的书页全吹乱;当她刚入睡不久,我就拿着扫把拖把干着我分外的清扫工作,在病房里来回走动让她不能安宁;当晚上她对尉迟说“我饿了”,我就急速叫外卖送来两份酸辣粉,怂恿他在她面前吃。
可不让人省心的小溪就会眼巴巴地看着这里,不说话,却足以叫尉迟分心。
“病人不能吃这么麻辣的东西哦。”我表情特别遗憾地说。
“就吃一小口!”她冲他撒娇,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喋喋不休地重复:“好吗,好吗?”
尉迟不想看她委屈的模样,又因为听了我的话不敢喂她,索性把酸辣粉原封不动地扔进了垃圾箱里,然后亲昵地用食指扣了扣她的鼻翼,笑说:“我不吃,你也别想吃!乖,我给你削个苹果。”
看到这一“煽情”情景的我,多么恨不得摔碗而去。可是我做不到,我不能让小溪知道我图谋不轨,不能让尉迟知道我的心事,于是我只能咬咬牙独自吃完高中时期我和尉迟最喜欢吃的酸辣粉。明明是同一家店,同一个老板,却终归是变味了。
那天我正看着小溪的档案,忽然她的病房里传来一声巨响。我推门进去时,她满头大汗地蜷曲在地上。
尉迟去了卫生间不在病房,她伏在地上浑身发抖,痛苦得面部都扭曲了。
来不及思索,我冲过去扶她。向来柔弱的她,此刻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死死拽着我的手臂,力量之大仿佛在告诉我此刻她的痛苦之多。她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嘴里发出的声音像兽类濒临死亡前的呜咽。
我为小溪护理的这段时间里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浑然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医生和护士急匆匆涌进来,三两下将她抬回病床上,麻利地控制住她。
我刚关上房门走出来就和尉迟撞了个正着,他见我脸色有些苍白,神色顿时变得不安起来。
“不行……里面在急救,你不能进去!”我伸手挡住门阻止他。
“她怎么了?为什么我只是离开一会儿回来她就在急救了?!”他全然听不见我的声音,一个劲往里挤。
“不行!不能进去!”
我极力抵挡仍比不上他奋力的一撞,他撞开门,甚至把我撞倒在地也无暇顾及,一个劲直冲房内拨开医生到小溪的病床前。小溪仍处于无意识状态,他在她身边歇斯底里地叫她的名字。
医生冲着我吼了一句:“唐护士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让病人家属出去!”
我不顾身体的疼痛立马从起来去拖尉迟,在其他护士的帮助下终于把他拉出了房门外。
房门再次被紧闭了,我松开他,随着他一起大口大口地喘气。我还没有缓过气,却被他有力的手按住双肩撞上墙壁。
尉迟赤着眼质问我:“明明知道她是病人,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刚摔过的地方又传来一阵剧痛,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竟然认为是我害得小溪受这种痛苦……
“没错!我讨厌她!但我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这些日子来所有的委屈全涌上心头,我用尽浑身解数吼他。
“那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这样?不是你,还能是谁?!”
他仍然在嘶吼,我渐渐理智,我知道我不能陪着他一起疯。我舒和气息,放低语气,缓缓说:“她在做生物治疗,要从血液里提取细胞分离出健康细胞,然后再把健康细胞导入体内。这期间体内会有强烈的排斥,这种情况近期会发生地很频繁,你要适应。”
他沉沉地闭上眼睛做着深呼吸,数秒后终于松开我的肩膀。
我刚得到释放想要松一口气,他的一句话再一次压得我如濒临万米高空般难受窒息。
“你若再做出伤害她的事,我会变得比以前更加恨你。”
他终究是对我失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