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林淡秋而言,那个叫宋西米的女生,很酷。
在镇上的女孩子还在纠结碎花连衣裙的花色时,从城里来的宋西米戴着棒球帽,穿着牛仔短裤,提着大包小包风风火火地迈进教室,经过他身旁,带来一阵青草花木的气息。
那天春分,轮到林淡秋值日,垃圾很多,他一趟趟来回于教室与垃圾场。抄完课表的宋西米抬头看他两眼,笑着提议:“我帮你吧。”
她就真的一手一只垃圾桶,雄赳赳气昂昂,脚底生风似梁山好汉。
也不仅仅如此,她是体育课代表,课上分发器材时总不忘留给他一份。有多事的同学偷偷将他的情况讲给宋西米听,她也不置可否,笑着将排球扔到他脚下。
林淡秋不会打排球,因为从没有伙伴愿意同他练习,很多次体育课,他一个人远远躲在操场角落,抱着脏兮兮的排球,藏在大树后寻找宋西米的身影。
体育课结束,他慢吞吞背上书包尾随宋西米一起回家,宋西米走路喜欢摇头晃脑哼歌,林淡秋听了个把月,曲调也掌握熟练,踢着脚下石子一起跟着哼哼。夕阳残照拉得很长,突然从路边院子里蹿出一只狼狗是常有的事,宋西米被吓得哇哇乱叫,抱头鼠窜而逃。
转天就听见宋西米抱怨,来学校的路上总有只狼狗对着她叫唤,害得她迟到。
那个星期,宋西米每天迟到,被班主任罚抄单词,表情苦闷。林淡秋好几次停在她座位旁,却始终没敢问出一句:“要不要我帮忙?”
周五放学,林淡秋却破天荒在宋西米前奔出学校,狼狗听见动静蹿出来,虎视眈眈瞅着这个表情诡异的男孩。他有点腿软,额头也沁出冷汗,但咬咬牙,还是毫不犹豫朝狼狗扑过去,死死抱住那条躁动的狗,躲在角落里,直到宋西米安然而快速地通过。
林淡秋深呼吸一口,松开不停挣扎的狼狗,凶神恶煞一直狂叫的家畜终于找到报复的机会,迅疾转头毫不犹豫咬上了他的小腿,他躲得再快,也生生被咬下一层皮肉。
父亲是无暇管他的,他没有钱打疫苗,只能随便拿盐水消毒,忍过了周末,伤口开始溃脓发炎,伴随着低烧,晕倒在周二上午的课堂上。
老师送他去医院,醒来却只有护士催促他补交住院费。他向邻床借电话打给父亲,老样子无人接听。他将目光从别人香喷喷的晚餐上收回,思绪飘到了外太空。
林淡秋没想到的是,唯一来探望他的人,是宋西米。宋西米依然风风火火,买了两只烤红薯,和他一人一个,说:“今天体育课,你没来,问老师才知道你住院了,没事吧?”
他的心怦怦跳,说话都开始哆嗦:“没,没事。”
宋西米弯起眼睛,坐在他病床边,两条腿晃啊晃。他嗓子发痒,明明并不擅长攀谈,却绞尽脑汁发起话题:“你喜欢吃西米露吗?”
她疑惑着回头,他从床边拿起一杯早已融化的冷饮递过去,邻床的阿姨给他的,说是芒果西米露。他听到“西米”二字,始终没舍得喝,也不知想要留给谁,此刻才找到愿意赠送的对象。
宋西米笑眯眯解决掉那杯冷饮,神色满足。林淡秋更是满心充溢着快乐。后来好多年,他始终矢志不渝地于每年夏天请宋西米喝与西米有关的冷饮,又过去好多年,才知道宋西米其实并不喜欢与西米有关的任何食物。
他一厢情愿,她耐心将就,这才成就将近十年的最佳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