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的灰瓦依旧灰着,砖砖瓦瓦都是旧时的样子,皇后走在石砖上,冬日的雪白的有些刺眼,竟不觉有些心慌,方才皇帝看她的眼神,她一点都没有看懂,但却让她从心底生出了寒意,比这寒冬腊月的雪还刺骨。
皇后的心底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如果证据确凿,皇帝不会在这样不了了之,皇后忽然向后看去,司乐被吓的一抖,也随着皇后向后看去,发现什么人也没有,司乐的面色有些发白:“皇后娘娘,怎么了?”
“没事。”皇后淡淡的说,扶着司乐的手继续走着,她觉得自己的身后有一双眼睛,她所作的一切都被看的清清楚楚,虽然不露声色的压制着心底的恐慌,但司乐还是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皇后掌心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变的冰冷。
举头三尺有神灵,亏心事做多了,那份恐慌惶乱就会悄悄埋入心底,慢慢生长成让人彻夜难眠的种子。
太医为邓绥请了脉,发现并无任何异常,瞥了邓绥一眼,发现邓绥也正在看她,赶紧低下了头,倒有几分惊慌的样子,邓绥故作好笑道:“何太医紧张什么?”
何太医急忙笑道:“微臣突然想起来炉子上还熬着药,现下定是烧干了。”
“哦,何太医熬的可是本宫或,韵七子的安胎药?”邓绥声音轻轻的从何太医头上飘过。
那声音不知怎么就惊的何太医一身冷汗:“...是...是微臣熬制的安神补胎药。”
邓绥微微点了点头:“那就好,改日便拿来吧,说来也是可惜了,这几日安胎药的味道本宫闻着就想吐,便叫永安倒了,劳何太医费费心,把药汤里那股子苦味去了,本宫喝着也能舒坦些。”
邓绥轻描淡写几句话,何太医整个人几乎瘫软在了地上,邓绥瞧着差不多了,便笑道:“若无事何太医便回去吧,本宫也出去跟陛下说一声,免的他挂心。”
何太医这才想起来这是宣室殿内殿,见邓绥无意继续追究,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赶忙敛了神色,躬身退下:“微臣告退。”
“夫人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他了?”永安在一旁小声问。
邓绥扶着之锦的手向殿外走去:“他也一家老小呢,给他个教训便罢了。”
到了宣室殿,皇帝还在批阅着奏折,邓绥坐到了一旁:“刚刚一番折腾,陛下午膳也未用好,不如到漪兰殿吧。”
皇帝顿住了笔,几秒过后,将笔放到了一旁,看向邓绥,面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郑众侍奉皇帝多年,见状忙对郑荷几人招了招手,退了出去,就在邓绥以为他是要为方才之事追究自己时,耳边却响起皇帝的声音:“你相信过朕吗?”
邓绥微怔,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见她这个眼神,皇帝又重复了一遍:“朕问你相信朕吗?”
“妾,妾自然是相信陛下的。”邓绥明知此话是假的,却不得不说。
皇帝的眼神从期许慢慢变的失望:“你连真话都不敢对朕说,朕对你的情意竟换不来一句实话吗?”
邓绥有些慌了神,今日的皇帝让她觉得不安,又觉得心中的某处莫名悸动。
“妾不是这个意思,妾,只是...”素来伶牙俐齿的邓绥第一次这样结巴,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朕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孩子,第二次,你正值豆蔻,那次在山中偶遇,你以为你跑了,朕就找不到你了吗?”
邓绥看向皇帝,“朕是不想毁了这难得一见的纯净,朕幼时喜欢常飞到窗边的黄鹂,却不忍抓住它,因为笼子会困死这只黄鹂,可当真的极喜欢一个人时,朕便顾不得那么多,一边想着让你安心的在宫中,待在朕的身边,一边又想着你不要变,即便你变了,朕对你的情意也不会变,只是朕舍不得你从不知世变成宫中步步为营的女子。”
“妾若是不变,今日坐在陛下身边的便是别人了。”邓绥坦言,她也不想玩弄手段,她也想如初入宫时一般,见到他就觉得开心,可是他护不住她,他也没有那样多的心力去保护她,所以她变成了曾经自己最痛恨的样子,她只能竭力保证自己不去害人。
“朕知道许多事上你已经失望了,但从今日起,朕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为了你,也为了咱们的孩子。”皇帝的眸子定定的瞧着邓绥,等着她的回应。
邓绥倚进他的怀中,靠在他的肩上,眉眼弯弯,声音轻柔的吐出一个字:“好。”
皇嗣虽还未出生,但皇帝每每与邓绥在一起说话,都如同一家三口玩耍着,两人会对着邓绥的肚子说话,好像孩子真的能听见一样,皇帝就像孩子一样幼稚的好笑,邓绥享受这一刻的清净时光,这一刻他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她也不需要再谨慎律己,他只是孩子的父亲,她是母亲,他们可以疯闹,可以将所有的规矩放到一边,他的刚毅与柔情在这样的夜晚是独属于她的。
宣室殿一事后,何太医次日便去长秋宫说了邓绥安胎药的事,言语间皇后已经知道,永安是邓绥安插到长秋宫的眼线,所以她的胎无一丝异样,那一刻她明白这个自幼长大的表侄女,与她彻底成了敌人。
“既然被发现了,就收手吧。”皇后冷冷的说。
“诺。”
皇后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冷然的脸上终于带了几丝笑意,连带着长秋宫都暖了起来:“贤夫人那边的胎给本宫好好养着,半点差错也不能出,明白吗?”
何太医自上次为了自家小儿子的差使请皇后帮衬后,就又成了皇后的左右手,一步错步步错,何太医已然不打算再回头了:“诺,皇后娘娘放心。”
“过几日本宫有件喜事宣布,还需你来打点些。”
“不知需要微臣做什么?”何太医隐隐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皇后朱唇微勾,满面愉悦:“本宫想有身孕,至少太医们诊治的时候要断定本宫有了身孕。”
果然如何太医所料:“微臣明白,娘娘放心。”
何太医走后,司乐略带担忧:“此法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娘娘日后作何打算?”
“日后自有日后的办法。”皇后笑道,她还从未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此事想到此法,一是为了邓绥腹中的孩子,二是为了,皇帝那一眼,母凭子贵,她若是有个孩子,将来无论出了什么事,皇帝都会顾及皇子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