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绥见惜夫人手中提着食盒,满面温柔笑意的走进来,不知怎么心中有些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此事会因为她的到来产生什么变化,原本稳操胜券波澜不惊,却瞬时平添了几分涟漪。
“你怎么来了?”
惜夫人欠身一礼,随即接过静儿手中的食盒,边走边笑道:“妾做了些点心,吃起来还不错便想拿些来给陛下尝尝。”
“贤夫人也一同来尝尝吧!”惜夫人声音温温柔柔的,笑的十分和善看向邓绥。
“多谢惜夫人,本宫用过早膳了。”
惜夫人坐在皇帝一侧,疑惑的看向殿下:“这,不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司竹吗?这是怎么了?”
皇帝瞥了司竹一眼:“一会儿皇后来了就知道了。”
惜夫人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皇后听到消息,就叫人通知了惜夫人,自己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到。
走进殿中行了礼,看了眼司竹:“这是怎么回事?”又转过头看向皇帝:“陛下?”
“你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皇帝看向她,声音冷冷的。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皇后满是诧异,倒的确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皇帝看了心中也不禁略过几丝不确定。
皇后看了眼坐在一侧的邓绥,疑惑道:“阿绥,为何你宫中的人会压着司竹?本宫不过叫她去送个点心,若她做错了什么,你尽管说,本宫绝不会轻饶了她!”
邓绥一步步走下了台,站在皇后身前:“姑姑真的不记得了吗?”
“阿绥你在说什么?”皇后完全听不懂邓绥说的什么的样子,从进门道现在,皇后的一举一动让皇帝都有些动摇司竹的话是真是假。
“自钟姐姐去世后,她的贴身宫女紫玉就失踪了,直到近日才有了一些她的消息,听说已经瞎了一只眼睛,嗓子也说不出话了,身上也有不少伤疤,不知从哪死里逃生出来的,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姑姑还需要我说的更明白吗?”邓绥神色幽冷的看向皇后,两人对视上,眸子里是只有对方才明白的意思。
“阿绥你到底想说什么?”皇后彻底没了耐心,直接问道。
“姑姑想知道的,你的贴身宫女司竹,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邓绥侧了侧身子,站在了一旁。
司竹见状,挣扎着推开了永安,跪在了殿前,却不是对着皇后而是皇帝:“陛下!陛下恕罪!奴婢方才都是胡言乱语!方才的话都是贤夫人叫奴婢说的,奴婢若是不照做,便出不了漪兰殿了啊!”司竹声音凄惨沙哑,不停的磕着头。
邓绥原本平静的脸上被撕开一条裂缝,不可置信的看向司竹,“简直荒唐!你这是信口雌黄!”
皇后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茫然的看向皇帝:“陛下,你叫妾来到底是为什么事?可是司竹犯了什么错吗?”
皇帝此刻也被司竹突然翻供弄的措手不及,“朕再给你一个机会,将这件事完完整整的说个明白,你若是有一句假话,立刻推出去赐死!”
司竹身子一抖,“是贤夫人!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去给贤夫人送点心,刚进殿中便被贤夫人扣了下来,逼着奴婢签下了一张供状,上面的供词都是污蔑皇后娘娘的!说若是奴婢不按她说的办,就将这张供状交给陛下!”
“贤夫人,让你说什么?”皇帝继续问道。
邓绥不相信皇帝会相信司竹说的,但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怀疑自己,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她实在没想到,司竹竟然会突然翻供,这太过措手不及,她根本想不到!
“贤夫人说,说,让奴婢陷害皇后娘娘,说当时钟良人并未刺伤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自残陷害钟良人的,还说当日钟良人小产之事也是皇后娘娘陷害给封氏的,贤夫人还说,若奴婢说了便饶奴婢家人不死,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陛下!皇后娘娘,你救救奴婢吧!这都是贤夫人指使的!奴婢也没有办法啊!”司竹转身抓着皇后的裙摆,不停的悲泣,将不得已与被逼无奈演的淋漓尽致。
皇帝默默良久没有作声,邓绥知道,皇帝再说话的时候,就是派人到漪兰殿搜供状,那张供状如今正安静的躺在偏殿的抽屉里,只要被人搜到,她今日就是蓄意陷害皇后,意图犯上,不管最后怎么解释,她都少不了被打入冷宫或三尺白绫。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惜夫人站了起来,竟声音轻快的笑道:“陛下,依妾看,贤夫人不会做出这样狠辣恶毒的事,妾虽初入宫,却常听宫人说贤夫人体恤宫人,仁厚宽容,还从未听谁说过贤夫人的坏话,贤夫人都如此贤德,更何况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身为众妃之表率,若非以身作则,宫中又怎会有贤淑两位夫人德慧双济呢?”
“陛下怎能因为一个小小宫女的胡言乱语去怀疑皇后娘娘和贤夫人呢?依妾看,这丫头实在不老实,先是在贤夫人那挑拨了皇后娘娘,如今又在殿上翻供,使皇后娘娘和陛下都去怀疑贤夫人,如此险恶,殊不知到底是何用心!”
惜夫人一席话,巧妙的化解了殿中的危机,先撇清了邓绥的干系,直中皇帝下怀,又将皇帝皇后列为不知情被蒙蔽的一方,如此一来,众人皆无过错,有错的只有司竹一个,居心不良,这结果对司竹来说又是无关紧要的,因为此事无论如何她都活不成了。
“陛下,妾听明白了,这太荒唐了,那日钟良人的事陛下也是亲眼看见了的,分明是钟良人拿着剪刀刺进了妾的社身上,如今司竹这样颠倒黑白,真不知是受了谁的教唆!”言外之意,几乎反客为主,开始质问邓绥。
惜夫人赶紧道:“陛下,如今看来此事尚需斟酌,司竹到底为什么想让贤夫人与皇后反目成仇尚不可知,只是如今贤夫人怀着身孕,实在不该如此伤神,不如将此事先压下,待贤夫人腹中皇子诞下之后再作打算?”惜夫人说话间看了皇后一眼,皇后本还欲言又止,与惜夫人对视后则是彻底不再说话,她也知道,再说下去反倒刻意了。
皇帝自然对这个结果求之不得,他信邓绥却也有疑问,但他如今更看重的是邓绥的身孕,至于皇后,他知道的事情未必比邓绥少,只是不宜这个时候提出来罢了,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凭司竹一面之词根本无济于事。
这般想着,惜夫人说完不过一会儿,皇帝便声音沉沉的对郑众道:“将司竹关入掖庭,看好她,下次提审时不能有一分一毫的伤!”
“诺,臣明白了。”
“皇后,长秋宫与承安宫顺路,你与惜夫人先回去吧。”皇帝看向皇后的眸子中带着她读不懂的东西,虽然读不懂,皇后心中却被看的发凉,淡淡的应了声,移开了视线。
皇帝见皇后看向别处,也不再看她:“之锦,叫太医来给你们夫人看看可有什么不适,朕瞧她脸色不大好。”
“诺。”之锦将邓绥交给了郑荷,退出了殿外去请太医。
郑荷扶着邓绥进了内殿,感到了她手心向外渗着的冷汗。
皇后走出了宣室殿,扶着惜夫人的手猛然放松,整个人都软了下去,惜夫人和司乐一边一个,赶紧搀住了皇后的胳膊,向四下看了看:“皇后娘娘这个样子,就不怕被人看到告诉了陛下?”
果然,皇后又强撑着站了起来,脸色有些泛白,扶着司乐的手,转头看向惜夫人:“今日多谢你。”
“不必,只要你遵守诺言便好。”惜夫人一改温婉,声音冷而平静。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放心,答应你的不会变,无论如何都会让你有个孩子的。”
“多谢。”
皇帝跟着进了内殿,邓绥有些紧张,起身看向他:“陛下。”
“什么都不必说。”皇帝抬手止住了她还未说出口的话。
“或早或晚,事情总会有个结果,你安心养胎。”皇帝站在她旁边说完,转身出了内殿。
邓绥看着皇帝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为了那份她不确定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