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新野邓绥为父守孝三年,早已传遍帝乡和帝都洛阳,这样从未曾有过的女子为父守墓三年的孝事,大受百姓称赞,许多人都说:生女便当如邓绥。
家人子中,唯邓绥和太尉之女周妙之出身贵重,周妙之又素来与人冷淡,可邓绥又因那日之事被众人嫉妒许久,所以两人与众人都不算熟识,只是略略认识。
教习之期到了,册封之日也就到了,众人齐聚流光殿前。
大长秋郑众前来宣旨:“奉天承运,陛下诏曰;楚锦柔听封。”
女子纤腰袅袅,一身华服大礼下拜:“臣女在。”
“护国公之女楚氏锦柔,将门贵女,容姿清丽,端贤惠至,封夫人赐号昭,赐居永乐宫披香殿。”
郑众话音落下许久,那楚锦柔才道:“臣女遵旨,谢陛下隆恩。”声音柔柔怯怯。
邓绥心下暗忖:于贞女楼中教习之时,怎么从未见过此人,护国公之女,便是那个满门忠烈的护国公吗?
邓绥正如此想着便又听台上喊道:“邓绥听封!”
邓绥急忙走出叩首:“臣女在。”
“平原侯之女邓绥,姿容姝丽,世德钟祥,堪为闺阁女子典范,封美人赐居永乐宫漪兰殿。”
“谢陛下隆恩。”
“周妙之听封!”
“太尉之女周妙之,毓出名门,静容婉柔,封美人,赐居建章宫广明殿。”
后又封了司空之女刘代云为珠七子,居永信宫增喜殿。
太常之女王巧巧为长使,赐居永信宫云台殿。
太医令之女冯挽香为韵小仪,赐居永乐宫兰渠殿。
还有几个位分低的采女。”
众人领完了旨后,郑众又道:“一会而便会有人送诸位娘娘前往寝殿安置,午后三刻,皇后娘娘设宴明光殿,诸位娘娘务必准时到达。”
“诺。”邓绥跟在宫女后面走向自己的寝宫,尘埃落定,下半生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进了漪兰殿,宫人侍立在一侧,等待着邓绥,邓绥走到殿前,宫人大礼参拜:“参见邓美人。”
“都起来吧。”邓绥声音轻柔缓和。
送邓绥来的宫女道:“邓美人,陛下说漪兰殿的掌事姑姑由美人自己定。”
邓绥道:“好,本宫知道了,之桃。”
之桃从邓绥身后走出来,递给了那宫人一个荷包,“多谢美人!奴婢告退!”
邓绥道:“之前这漪兰殿的掌事姑姑是谁?”
打头的第一个宫女道:“回美人,奴婢郑荷,是漪兰殿的前任掌事姑姑。”
邓绥道:“日后你还是漪兰殿的掌事姑姑,本宫没有别的要说的,只是一点,我这漪兰殿中的宫人只许长耳朵眼睛,却不需长嘴巴,你们可明白?”
“奴婢明白。”众人皆躬身道。
邓绥微微颔首,转身回到了殿中。
之锦给邓绥斟了一盏茶:“这位郑姑姑倒是看着年轻和善。”
邓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后我的贴身之事都由你们俩亲手打理。”
“诺。”
“另外,既然郑姑姑原来便是这的掌事姑姑,想来也该是宫中的老人了,平日宫务上多请教些。”
“美人放心,奴婢知道了。”
邓绥用手敲了敲脖子,“我先睡会儿,折腾了半日真是累了。”
“诺。”之锦之桃躬身下去,站在内殿外。
午后邓绥换了宫装,前往明光殿,一路上入眼便是美人,邓绥只觉得看的眼花缭乱,又是与那年一样的夏季,燥热不堪,不同的女子,相同的百花争艳。
“邓姐姐!”邓绥后面传来一声娇俏的声音,回头看去,原来是珠七子。
“珠七子。”
“这一路上都没有我认识的人,可否与姐姐搭个伴呢?”珠七子笑的率真可爱。
“当然,本宫也正想找个人说说话呢。”邓绥笑着说道。
两人便一同前往了明光殿。
路上珠七子笑着说道:“姐姐今日打扮的真是好看。”
“不及七子这身娇俏可人。”说话间到了明光殿,入了殿,按位分坐下。
邓绥左侧上首是昭夫人,依次是她自己,周美人,珠七子,王长使,韵小仪。右侧是淑夫人,封美人,顾美人,秋八子,柳少使。
邓绥环顾四周,抬眼便看见封美人轻蔑的瞥了自己一眼,邓绥心中颇为无奈,没有理她,也是不想徒惹是非。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正无事可做的间隙,便听殿前传来大长秋郑众的声音。
众人齐齐起身参拜:“妾等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皇帝雄浑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邓绥坐在席上,瞥了一眼皇帝,发现他很眼熟,但毕竟是新入宫的妃嫔,哪里敢多看,又看了眼凤座上的表姑姑阴元真,她是比封美人更美的女子,但妖娆间又透着端庄,好像十分矛盾,但她的容貌便足以让你不去注意这些东西。
“本宫今日设宴,便是想新进宫的姐妹们各展才艺增进些感情,也好让陛下了解诸位姐妹的才华。”
那边秋八子起身道:“皇后娘娘,想来诸位新入宫的姐妹有些不好意思,不如让妾先抛砖引玉吧!”
“好!”皇后应道。
秋八子面带笑意,抱着琵琶走到了殿中坐下,淡绿色的烟笼纱轻罩在绣着莲花荷叶的藕粉色宫装上,娇俏柔媚一笑,手指轻拨琵琶,这一曲如珠落玉盘,悦耳清脆。
“臣妾献丑了。”
皇后满是赞叹的拍着手道:“何来献丑?宫中还有谁的琵琶能比得过秋八子?”
“皇后娘娘抬举妾了,新入宫的姐妹定有比妾强百倍之人。”
皇帝看向一侧的楚锦柔:“昭夫人身体不适,便无需勉强了。”
“谢陛下。”楚锦柔盈盈起身谢道。
众人皆在殿下窃窃私语,邓绥这几日也听了不少风言风语,说是昭夫人智力尚不如孩童。
“邓美人?”邓绥正想着事情,听到皇后喊自己的名字,赶紧起身:“妾在。”
皇后笑了笑,满是亲密:“阿绥,说来咱们姑侄也有五载未见了,本宫很是想念阿绥的琴音了。”
邓绥手指紧紧握着,笑的温婉:“既然皇后娘娘不嫌弃,那臣妾便献丑了。”
邓绥一袭白衣翩然落座,白色的轻纱披在青蓝色的宫装上,邓绥纤细白皙的素手清扬,抚过琴弦,一阵清冽的琴音,透着清冷孤傲的坚毅,隽隽流出,所谓曲高和寡,听在众人耳中只觉得清凉,仿佛吹散了夏日的燥热,但在皇帝的耳中却多了一丝孤寂与凄凉,还有无可奈何,正像是自己曾经最无能为力的日子,他不知为何一个女子会有这样的琴音,但却知道自己太过喜欢邓绥的曲子。
琴音是觅知音的良方,不管是否有过语言的交流,一曲琴音过后,若是心意相通之人,定会结为知音之交。
一曲奏完,邓绥翩然起身行礼:“臣妾献丑了。”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端庄姝丽,殿上无人可及。
皇帝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赞美和欣赏,拍手道:“这一曲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陛下谬赞。”邓绥恭敬的躬身行礼道。
皇后也道:“阿绥果然没让本宫失望呢!比之当日更胜一筹!”
“谢皇后娘娘夸赞。”邓绥淡淡应道,可手心却都是冷汗,心中不知皇后是何用意,她们自幼一起长大,她不会不知她儿时最不擅长的便是音律,若不是这几年勤加修习,今日定是无路可走了。
邓绥笑意温婉的回到了座位,看着座上的皇后,华艳高贵,接下来便是周美人,前面已经有了乐曲,周美人便当场泼墨画了一副夏日众美图,明光殿中,众位美人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皇后也说:“周美人这画真是惟妙惟肖,可得好好装裱起来呢。”
“谢皇后娘娘称赞。”周美人还是那样淡淡的,宠辱不惊的样子,与邓绥不一样,她是至始至终从未见过笑容,从未与谁交谈过,是个天生的冷美人。
后续的表演再精彩也不如前三个出彩,这样的宴会往往都是压轴的放到最后,而这次的明光殿会宴却是压轴的在前。
众人表演之时,皇帝时不时望向邓绥,自从那日回了宫,他便总想着邓绥,想着去邓家迎娶,想着将她纳入后宫,但却又强忍着,心里不知为何不愿让她来到这个地方。
今日闻她一曲琴音,更觉的像是回到了几年前她还是十三四岁豆蔻之时,一身白衣清绝的站在府前拜别母亲,要去为父守孝,那日的她便让他心中赞叹不止。
这样的惊喜让皇帝心情好了好几日,总是想着却见她,又怕吓坏了她,便一直等到了今日,却不曾想这人竟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但他不知道,她是不敢抬头看。
皇帝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动作都一丝不拉的落在了皇后的眼里。宴席结束已经入夜了,众位嫔妃都已退下。
皇后挽着皇帝的胳膊,娇俏的悄声道:“不知陛下今日要到哪个妹妹的宫中歇息啊?”
皇帝笑了笑:“长秋宫路近,朕何必舍近求远?”说着便握着皇后的手向着长秋宫走去。
几家欢乐几家愁,皇帝去这个宫,难免其他宫的美人独自垂泪一晚。但今日不同,众家人子入宫,皇帝却偏偏去了皇后的长秋宫,这样的爱重,让众人对皇后不敢不敬。
邓绥知道皇后陪了皇帝多年,比自己多了不知多少的日夜,这样长的时间,感情自然也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而且心中也没有想好要怎样面对皇帝。就在矛盾的思绪中,邓绥辗转到了半夜迷迷糊糊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