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祭月是宫中大事,祭月宴本是交由邓绥负责,因阴安公主被禁足,皇帝便将此事交给了周美人。阴安公主从皇后那听到皇帝想解禁邓绥,便赶紧去了宣室殿。
“阴安见过皇兄。”
“快起来,你怎么来了?”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看向阴安。
阴安公主走上前去,看着皇帝道:“阴安此次来是有一事想求皇兄。”
“什么事?”自上次孤树池之事后,皇帝便多少对这个皇妹存了个疑心,他知道邓绥不是那般暴躁之人,也断不会随意辱骂他人,虽不知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听到邓绥辱骂阴安却是真的,可到底心中还是存了个疑影。
阴安跪坐在一旁:“上次孤树池一事,皇兄不该都怪罪在邓娘娘身上,却是阴安三心二意了,那毕竟是邓娘娘的亲兄长,心中不快也是正常,便是骂了阴安几句也是情理之中,陛下也关了邓娘娘这些天了,想来邓娘娘也该知错了,今夜便是秋分祭月了,好歹放了邓娘娘出来。”阴安满是恳切的对皇帝说道。
皇帝心中一松,想着好在这个皇妹懂事,这也给他了个台阶下,其实他早便想将邓绥放出来了,只是少不得好好训诫一番。
正想着,阴安摇了摇他胳膊:“皇兄?你倒是点头啊?”
皇帝回神看向她,忽而见她眼睛红肿的厉害,赶紧问道:“你这眼睛是怎么了?”
阴安手一顿,赶紧揉了揉:“可能是昨夜没睡好,不碍事不碍事。”
“公主!”旁边的宫女忍不住喊道。
“闭嘴!”阴安眉头一皱瞪了那宫女一眼,宫女赶紧低头收了声。
皇帝看着主仆的样子,心下越发不安:“到底是怎么了?再睡不好也不能肿成这个样子!”说着看向了阴安。
“真的无碍,皇兄真是大惊小怪了。”阴安笑道。
皇帝见她不说便对着宫女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阴安赶紧回头看了她一眼,宫女支支吾吾的,皇帝道:“你若是不说,朕这便送你到掖庭!”
“陛下饶命啊!”宫女被这一吓赶紧跪在了地上。
“那还不说!”皇帝不耐烦道。
那宫女抬头看了眼公主,赶紧道:“自那日邓美人骂了公主之后,公主夜里便总是睡不着偷偷抹眼泪,还问奴婢,是不是真如邓美人说的那般,那般。”
“那般什么?”皇帝皱着眉,心中已然又有了怒气。
“那般不知羞耻。”宫女迅速的说完了这句话,低着头再不敢吭声。
阴安看向皇帝:“皇兄,我,我没有,你别听这蹄子瞎说!我...”阴安公主磕磕巴巴的说不下去,好像自己撒了谎,一时圆不上了一样。
皇帝深呼了一口气,复又看向阴安:“不准胡思乱想,你是大汉公主,喜欢谁便是喜欢谁,难不成不喜欢还偏偏要嫁给他?是邓美人口不择言了,你千万莫要多想。”皇帝又叮嘱道,生怕此事在他心里那个尚小的妹妹心里造成什么伤害。
可他却忘了,邓绥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不过比阴安公主大了一岁而已,她也只是个孩子,为何就不能当她是胡言乱语?
“皇兄,我刚刚跟你说的,你便同意了吧!”阴安继续道。
皇帝眉头一皱:“此事不许再说了!不然朕这就送你回甘陵!”
阴安公主闻言赶紧不出声了,噘着嘴颇为生气的起来微微欠身:“皇兄就会用这事来威胁我!阴安告退!”说着气呼呼的走了。
皇帝瞧她的样子不禁一笑,但却难以压住对邓绥的气,边想着是不是平日太过宠爱,才让她这般放肆。
快入夜的时候,众人皆准备着宫装首饰,想在今夜的望月楼祭月宴上一举夺得皇帝眷顾,像那日柳七子在庆功宴上一般,一舞便迷了皇帝的眼。
邓绥坐在院中,今年的秋分,月亮不算圆,但却格外的干净透彻,好像广寒宫的桂树玉兔都消失不见了一样。
“美人也不披件衣服,小心着了凉。”郑荷将一厚厚的大氅披在了邓绥身上。
“这几日辛苦你们了。”自禁足开始,漪兰殿人不许出不许进,纵然御厨房从不曾敷衍,食材却短缺的很,外面的宫人见风使舵,玩忽懈怠,饭菜大不如前,常常只见青色。
“漪兰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来辛苦,只要美人能早日想明白,走出眼下困局便好。”
邓绥没有说话,混沌的过了几日,她已是明白了许多,叫她学着宠妃的样子以色侍人,她着实难以做到,也却是极不甘心,她邓绥才华谋略不输宫中任何一人,不能得相敬如宾便罢了,何以要那般作践自己去讨好他人!
郑荷见邓绥没有说话,不禁摇了摇头道:“奴婢知道美人咽不下那口气,可这是皇宫,最不缺的便是美人,若美人在这再关上几个月,陛下能不能记着美人这个人还是两说。”
“忘了不是正好?若是能趁着厌恶赶了我出宫与钟姐姐作伴便更好了。”邓绥拿着那盏清茶,却迟迟不喝,她这几日差不多都是借茶消愁,实在是喝的腻了。
“美人这就是气话了。”郑荷叹道,随即拿着茶盘走了进去,这等情爱愁绪,若是自己想不通,便是别人再劝也是无用的。
一阵秋风吹来,饶是披着大氅也觉得冷,邓绥便拢了拢衣服向殿内走去。
刚踏进殿内,之桃便脸色苍白的跑了进来:“美人。”
邓绥看了她一眼疑道:“怎么了?”
之桃手指冰凉,吓得够呛,声音发颤的说:“御厨房,御厨房的年子死了。”
邓绥身上一个激灵:“死了?”说着赶紧向御厨房那边走去。
半路上便被郑荷拦了下来:“美人还是别去了。”
邓绥站住脚,看向郑荷:“姑姑,到底是怎么了?”
“这几日宫中膳食有些跟不上,今日好容易外面送了碗燕窝来,年子一时贪嘴便藏了起来,晚上偷偷煮了自己吃了。”
郑荷顿了顿,颇为不忍:“奴婢想着美人晚上吃的少,便想去看看还有什么点心,刚走到门外,便听见碗碎在地上的声音,进去一看,年子已然,断气了。”
邓绥闻言顿觉手脚冰凉,不顾郑荷的阻拦也要去看一看。
郑荷见拦不住便不拦着了,邓绥一路快步走到御厨房,年子已经用白布盖上了,一众御厨房内侍围着,瞧着也真是让人心下难过。
邓绥走了过去,握了握手掌看向众人:“今日之事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日后进出漪兰殿的膳食,都要一一用银针验过了在入口,切不可有丁点的马虎大意。”
“诺。”众人躬身道。
邓绥看着此时漪兰殿宫人几乎都来齐了,便借着机会道:“今日之事自会有人呈报上去,你们如今也知道这漪兰殿的境况,若是觉得苦不愿再留在这的,便一并报了上去,趁着早另到别宫谋个差事吧。”
说完看向众人,倒是奇怪,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连穗上前道:“美人素日待奴婢们不薄,如今不过小波折,奴婢们自然不会弃美人于不顾。”
“诺。”众人齐声应道,邓绥平日便多体恤宫人,不知多少别宫的宫人都羡慕能在漪兰殿当差,连宫女病了也有医看,连穗脸上的疤痕便是邓绥着太医给瞧好的,如今虽还能看出来,却比之前好多了。便是有一两个有异心的,一想到昔日漪兰殿的风光也消了心思,毕竟从出身荣宠论,邓绥都是红极一时的,稍稍有远见的都不至这个时候离开漪兰殿。
回到殿中,邓绥抱着被子倚在榻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帘幔上的刺绣,并不是被吓到了,而是觉得心寒。
她自问未曾得罪任何一个宫人,今日却有人想要害她的性命,燕窝这样的膳食,整个漪兰殿也只有她才能吃了,今日若不是年子贪嘴,躺在那里的便是她了,这么想来,她竟间接害死了一个人。
秋分祭月已经开始。太祝令已经向着西方月出的方向摆好了祭桌,红烛祭品皆已摆放好,长长的席子铺在地上正中,两侧,宫妃大臣分座在两旁的祭者席上。
皇帝上前将蜡烛点燃,对着月亮的方向鞠躬,复将香插入香炉中,上香祭酒后,由太祝令读祝,接着由皇帝焚祝文,月光纸。
祝人站在一旁唱到:“拜!”
接着以皇帝为首的众人便向月参拜,接着祝人继续:“兴!拜!-兴!”
两次过后:“平身!”
众人起身,皇帝离开主祭位置,众人依长幼顺序到奠席前,跪,上香,默祈祷心中所愿,然后向月行拜礼,直至所有女子参拜完成。皇帝看着参拜的诸嫔妃,忽想此时若是邓绥在,也可许一许自己的愿望,想来她会很开心吧。
“礼成!”太祝唱到,秋分祭月仪式完成。
礼成后众人走出拜月亭,登上望月楼,开始祭月宴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