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脸诧异的跟在邓绥身后,几度怀疑她是要去偷吃的。
“美人这么晚了是要去做什么?”之锦站在内殿门外道。
“悄声些,我与陛下去御膳房吃些东西,你们便在这守好了就是。”邓绥笑着说道。
“美人!”之锦低声呼道。
“无事!不必跟过来!”
之锦见皇帝点了点头,便躬身重新站到了门旁。
“你莫不是真要去偷东西吃?”走出了殿外,皇帝终于忍不住问道。
邓绥回头看了他一眼:“妾是要做些东西吃!”
皇帝更加诧异:“你要做什么?”
“是妾未入宫前常吃的,做给陛下尝尝鲜。”邓绥笑了笑,拉着皇帝继续走着。
皇帝就这样被她拉着进了御厨房,宫人都已经回了各自宫苑,邓绥推门进去,见各式珍馐整齐的摆在桌上,盖着华贵的瓷器。
“朕倒不知你何时还会做点心了。”皇帝站在邓绥身侧道。
邓绥拉过皇帝:“今夜陛下便当自己不是九五之尊,妾也不是嫔妃,咱们也体会一下寻常人家的烟火味如何?”
皇帝看着邓绥笑意盎然的样子,不知不觉中便被蛊惑了一样:“好。”
“那...”邓绥看了看手边找到的材料,又看了看皇帝。
“那陛下会做什么?揉面还是...做馅料?”
皇帝看了看一旁的馅料,又看了看盆中的白面,觉得还是后者简单些:“朕揉面吧!”
“好!那妾去准备馅料!”说着便将前日做金栗饼剩下的栗子和酥糖拿到了一旁。
皇帝将水倒入面中,揉了几下便粘了一手的面,偷看了一眼一旁捣着熟板栗的邓绥,心中不禁有些后悔,还是做馅料简单些。可又不好意思再去跟邓绥换,便硬着头皮继续往盆中加水,却揉的满手都是面,赶紧趁着邓绥不注意将手上的面洗了下来,深觉这差事辛苦。
邓绥捣着板栗,想着之间之桃教给她的做法,想着一会儿不要炸糊了才好,一转头便见皇帝一脸狼狈的样子。
不禁抬着纤纤玉指指着皇帝大笑道:“陛下如今这样子若是让满朝文武见了,定是认不出来了!”
皇帝恼道:“你还笑!”说着便将手上半干半湿的面涂到了邓绥脸上。
邓绥赶紧躲着,还是被皇帝蹭了一脸,邓绥赶紧抬袖去蹭,结果越蹭越乱,皇帝笑道:“你便别再蹭了!越发像个调到面盆中的花猫!”
“陛下自己的差事做不好还来折腾我!真是!真是!”邓绥一时间竟找不到了词语来形容。
皇帝却笑道:“真是什么?”
邓绥心中微恼,忽而想到什么,又笑着道:“陛下这分明是不饿,若是饿了,我现在看见的定然是一团揉好的白面了!”
皇帝挑眉,不想她脑筋转的倒快,抬了抬手,见邓绥下意识的向后躲去,不禁笑道:“朕今日这面是揉不成了,便接着你的差事做吧!”
邓绥见皇帝已经去捣板栗了,便走到了面盆前,一边倒着水一边说:“那板栗都快捣完了!陛下竟占妾的便宜!”
皇帝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大不了一会儿朕少吃几个,给你补回来!”
邓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是才发现皇帝的这一面。
接下来邓绥便开始边揉面边指挥皇帝:“要把酥糖放进去,那筷子搅拌均匀了。”
“不是这样!要一个方向搅拌!”
皇帝一愣一愣的按着邓绥教的做,终于搅拌好了。
邓绥的面也揉好了,将面揉成一个个小疙瘩,擀成了薄皮:“陛下学着我的样子包,开始要少放些板栗,不然包不好,炸的时候有撑破了的便给陛下吃!”
皇帝笑道:“好,朕都吃了!”
邓绥笑着将馅料包进面饼中,放入模具,压出花边,压上花纹,一个金栗饼便做好了。
转头看向皇帝,只见皇帝直接将馅料放进了面皮中,用手握紧了,邓绥脸上尽是无奈的笑意,走了过去,将皇帝刚包好的放进了模具:“陛下看好了,这个一会儿便给你吃!”
“朕可没包破?”皇帝诧异道。
邓绥将面皮仿佛了皇帝手上:“陛下是没包破,只是那个金栗饼可就剩饼了!”
说着一手抬着皇帝的手背,一手将正好的馅料放入面皮上,认真的教着皇帝:“陛下要这样,一点一点的捏住,放那样一点点馅可就成馒头了!”
皇帝早已在邓绥拉着他走出寝殿时便心中一动,此时低头看着她温柔的眉眼,更加觉得心口暖成一片,心头也化作一团,尽是日渐加深,难以言说的情谊,在她手指轻触在他手背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有一个念头,想放弃这天下,跟她去一山清水秀之地,日日伴着她,过普通人家的日子。可也只是一个一闪即逝的念头,他再不敢想第二次。
邓绥噼里啪啦的说完,见皇帝久久不曾说话,奇怪的抬头看去,一抬眼便坠入了那盛满温柔情谊的眸中,差点陷入。
皇帝用还沾着面粉的手掌擦了擦她脸上的面,笑道:“日后朕会常陪你做这些,定不会如此生疏了。”也是为了让她陪他,这种卸下千斤重担的感觉很好,这样卸下礼仪拘束的她也很好。
“陛下说的可是真的?”邓绥惊喜道,今日不过突发奇想,不想皇帝会许下这样的承诺,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自然,若是假的,便叫朕包的都炸碎了!”皇帝笑着说,哄小孩子一般。
邓绥笑了笑,待到炸金栗饼的时候,邓绥忽然想起她还不会生火,皇帝自是看出了她的忧虑,将她拉到了身后,带着叹息道:“还好,总算找到一件朕拿手的事了!不然可真要被你用君子远庖厨这话笑话一辈子了!”
“若真能笑一辈子倒好了。”邓绥低声喃喃道。
皇帝拿着火石的手一顿,虽然邓绥声音小,但自幼习武的他还是听见了,将火生了起来,邓绥将包好的金栗饼端了过来,皇帝接到手中:“朕说一辈子,便是一辈子。”
邓绥微怔,随即脸色微红的低了低头,原来他是听见了,转移话题一样将盘子塞到了皇帝手上,转身去拿筷子。
皇帝看着邓绥纤瘦的背影,嘴角笑意越发扩大了,在长觅殿见到她的那次,他便想日后与这样的女子相伴到老,在宫中选秀遇见她之后,他便知道,那个人就是她了。
两人正相对无言时,外面忽然一阵脚步声,还有宫人说话的声音,邓绥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正听宫人在外面说:“我听着御厨房这边声音一直没消停,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宫人进去偷吃了!”
“都怪我今日忘了锁门,若真是进去了人,可真是麻烦了!”
邓绥笑道:“原来是把咱们当成偷吃的宫人了,看陛下一会儿如何解释!”
皇帝笑道:“朕的爱妃夜里觉得饿了,朕起来给做些吃的,这个解释如何?”
邓绥闻言涨红了脸:“陛下可别!”还未说完,宫人便闯了进来。
嘴边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见是皇帝和邓绥,赶紧跪地请安。
“奴婢见过陛下,见过邓美人。”
“起来吧。”
御厨房总管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瞟了眼一旁锅中的油:“陛下,这是。”他想问的是可是晚膳不合胃口,竟劳皇帝亲自下厨,这若是让人知道了,他这小命还保得住?
皇帝回头看了眼旁边的邓绥,邓绥赶紧抓着他的袖子向后退了退,让自己给她当了个严实。瞧她这个样子,皇帝不禁笑道:“邓美人看书看的饿了,体恤你们辛苦,朕便没叫你们,带她来做些东西吃。”
御厨房总管看着皇帝这狼狈的样子,还有刚刚邓美人也是,满面的面粉,这两人更像是用面粉打了一架,毕竟是宫中的老人了,察言观色自有一套,躬身问道:“陛下与美人贵体,炸东西这事便交给奴婢们吧。”
皇帝正要说什么,便感觉到邓绥又拉了拉他的衣袖,便笑道:“不用你们,这等小事朕还会做,你们退下吧。”
总管在宫中呆的久了,一听便知是皇帝想讨美人开心,便道:“那奴婢等先告退了。”
“嗯。”皇帝淡淡应了一声。
众人纷纷退下,退到了御厨房外便开始议论,一旁的小内侍跟总管说道:“陛下真是宠爱邓美人,竟亲自下厨为邓美人做夜宵!”
“是啊,奴婢入宫好几年了,还没见陛下对谁如此这般过!”另一个内侍道。
总管老脸一笑挤出了几道皱纹:“你们啊!能在这漪兰殿当差,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若是去了不受宠的妃子宫里,连一日三餐都吃不饱!”
众人议论着回了殿,皇帝回头道:“人都走了,再不炸,朕瞧着这油都要着火了。”
邓绥闻言赶紧上前拿过金栗饼,放到了锅里,一着急便溅出了几滴油,邓绥赶紧向后退,皇帝见状索性将她反抱在了怀里,油便溅在了他的袍子上。
“陛下可烫着了!”邓绥赶紧转身看皇帝。
皇帝点了点头:“朕这袍子可是烫坏了!”
邓绥闻言紧张不已的脸立刻变的无奈,忽而又想到刚才,便转身一边炸着金栗饼一边道:“陛下刚刚把这交给他们便好了,如此一来,还不知道明日宫中怎么议论呢!”
皇帝挑眉调侃道:“朕还以为你是想自己做,才拉朕衣袖的呢。”
邓绥嗔了皇帝一眼:“陛下可真是会以为。”
锅中的板栗开始泛黄,不停的向外迸着油,皇帝赶紧拿过筷子:“你负责包好它们,朕便负责炸熟它们罢!”
说着伸手去翻金栗饼,又向锅中继续放着。
两人有说有笑的炸着夜宵,皇帝也怕迸着,一会儿一侧身一会儿一缩手,惹得邓绥笑个不停,后来觉得缩手更累,索性便放松了,倒觉得溅到手上也没那么疼了。
终于将一盘子的金栗饼炸好了,外面的天色也愈发黑了,皇帝与邓绥看了看御厨房乱七八糟的样子,很有共识的扔下了这个烂摊子,邓绥双手拿着盘子,皇帝一手揽着她的肩,两人慢悠悠的向殿内走去。
“今夜月色正好,不如在院中吃了这夜宵?”邓绥看向皇帝问道。
皇帝自然不会拒绝:“如此倒多了些诗情画意。”
邓绥笑道:“陛下现在还饿吗?”
“倒是奇怪,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倒也不饿了。”皇帝搂着她走到了石凳前。
“妾忽然想起在母家时,每逢中秋,一家人便会向现在这样围坐在桌前,吃着水果,一同赏月。”邓绥仰头看着圆月与星光,没由来的心头酸涩。
皇帝摸着她有些凉意的手,猝不及防的便将她抱在了怀里,邓绥坐在皇帝身上,不禁一惊,面色微红,低声道:“陛下!放妾下来!还有宫人呢!”
“若是朕带了披风出来,便不抱着你了,可现在你这手这样凉,若不抱着,还未吃完便要冻病了。”皇帝虽语气温柔,手却紧紧抱着她,邓绥便是跳都跳不下去的。
邓绥转头看着他,心中庆幸这是夜里,看不清她脸上火似的红色。
皇帝将她向上抱了抱:“朕虽不能破了规矩,让你家人入宫,但今年,朕会坐在这里陪你。”皇帝声音温和,在邓绥耳边说道。
中秋是盛会,宫中是有宴会的,皇帝又怎能来陪她呢,虽知不可能,但听皇帝这样说,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欢喜,也没那么拘束,转身抱着皇帝,倚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