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邓绥坐在竹塌上,叫了连穗进来。
“奴婢见过美人。”连穗俯身道。
“起来。”
“昨日是谁送的信儿?”邓绥将书合在了一边。
连穗躬身:“那宫女说是周美人宫中的,奴婢闻言便匆忙去找美人了,来不及打听其他。”
邓绥看着对面的墙壁,怔怔的出着神,决定过一会儿便去广明殿问个清楚:“我知道了。”
连穗正要退下,便听邓绥道:“你可想出宫?我可以以你新婚为由,求了皇后放你出去,也算还一点你的救命之恩。”
邓绥话音刚落,连穗急忙跪在地上道:“奴婢不愿出宫,也求美人别在皇后娘娘面前提起奴婢!”
“为何?你得罪了皇后娘娘吗?”邓绥见她惊恐万分的样子,不禁有些疑惑。
连穗低着头看了看左右不敢说话,生怕周围有皇后安插进来的人。
邓绥挥了挥手,之锦之桃便带着人下去了。
“若你信得过我,有什么话便说吧,我不会告诉皇后。”邓绥道。
连穗面色苍白的抬起头:“早在美人在上林苑救了奴婢的时候,奴婢便想说了,可这宫中耳目众多,奴婢实在不敢说什么。”
“美人刚入宫时可是差点被惊马所伤?”连穗低声问道。
邓绥闻言想起初入宫那日,马匹受惊,四处乱撞,她身上磕青了许多地方,头部也撞在了马车上,若不是一内侍控制了马匹,她怕是要被撞晕过去,这般想着便看向了连穗:“你是如何知道的?”
连穗忙低头道:“奴婢那日照常去给皇后娘娘送燕窝,却听皇后娘娘道,太厩的马匹都是训练有素的,即便是衣着鲜艳也未见得会受惊,还是多在车夫身上下下功夫吧。”
即便连穗一开始说时,她便觉得会知道什么关于皇后的事,但却不想是关于自己的:“你又怎么知道那说的是我?”邓绥这话,更像是自我慰藉一般。
“奴婢本是不知道的,可几日后奴婢又送了燕窝去,皇后娘娘正在梳妆,司竹说事情已经办好了,皇后娘娘看着很是满意,其实伤了一丝半毫也不要紧。”
“司竹又问,既然美人是娘娘的侄女,为何还要这般。”
“娘娘说,此事可做筹码,拉拢美人,奴婢也不懂这话何意,但却知道了那险些被伤了的人是美人。”
邓绥默默良久,抬头看向连穗:“你可知今日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你会有何下场?况且,你既本是长秋宫中之人,又为何要这般污蔑皇后?”
“奴婢知道会有什么下场,也知道美人不信。”说着将耳畔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露出了那块疤痕:“奴婢本也是好好的女儿家,就是因为那次装燕窝的玉碗烫到了皇后娘娘的手,便被娘娘一掌挥翻,洒了一脸,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奴婢恨极了皇后,也恨极了自己的无能,若不是她奴婢熬过了年纪便可出宫嫁人,可如今这个样子,在上林苑受尽了屈辱。”
连穗的眼眶尽是泪水,却挺着一滴也未曾低落,许是恨极了皇后,不允自己这般懦弱的哭:“可是美人,是你从上林苑救了奴婢,奴婢知道皇后娘娘是你的姑姑,便是为了这救命之恩,奴婢也绝不会害你!”
自入宫,邓绥从原本抱着希望,以为这母仪天下的皇后定是与往日不同了,可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让她觉得心情疲惫到了极点,她的至亲,竟还不如新结识的嫔妃,这让她如何不心寒?可即便她隐约知道了许多事,可她却依旧不曾真的防备她,真的与她对立,可她一次次的退让,却差点被逼得没了退路。
“你起来吧。”邓绥的声音带着凉凉的感觉,如秋日萧条的风。
“美人。”连穗低声道。
“此事我知道了,你安心留在漪兰殿吧。”
“谢美人。”连穗应道,躬身退下。
邓绥抬手揉了揉额头,向外喊道:“之锦!”
“美人有何吩咐?”之锦和之桃走了进来。
“陪我去广明殿。”邓绥心中滞闷,却强忍着扶着之锦的手站起来向外走去。
周美人见邓绥来了,赶紧迎了上来,拉着邓绥进了内殿:“进去说。”
“昨夜是怎么回事?今日宫中传的纷纷扬扬,说是封良人陷害你与内侍私会,却被陛下发现,禁足在了宫中。”周美人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
邓绥听到封良人几个字,心情更加不好,封良人背后便是皇后,她即便不想将此事想到皇后身上,可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昨夜我收到张纸条,说你让我戌时一刻孤树池见,还说要务必到,恰巧昨日陛下也在我宫中,我将陛下推到了兰渠殿便去了孤树池,谁知半路陛下被封良人截下,带到了孤树池,想要栽赃于我,还好你派人来我宫中送信,我才逃过一劫,不过,当时情况危急,我便托辞说是我为宫中宫女证婚,让他成了宫女名义上的夫君。”邓绥说完颇有愧意。
继而问道:“说来倒是奇怪,姐姐你怎么会知道这是圈套?”
周美人越听眉毛皱的越紧:“假婚倒无所谓,但,我并不曾派人传信给你啊,而且昨日我遍寻他却不见人,还担心了好一阵子,直到今晨听宫中议论,心中忐忑却又不敢去找你,到底是做贼心虚了。”
邓绥闻言更是云里雾里,手心却陡然生了冷汗:“姐姐,今晚务必将他送出宫去,若那信不是你传给我的,那这宫中便一定还有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
周美人白了脸:“那怎么办!我...今日,今晚便送他出去!”说着看向外面,总觉得下一刻掖庭令便会带着人来将她与赵文宣带走。
邓绥手有些冰凉,还是镇定的拍了拍周美人的手:“你先别急,今晚送他离开应该还来得及,若是那人不怀好意,咱们也活不到现在。”
周美人点了点头,两人还未松口气,之锦便走进了殿中,站在内殿外道:“美人,奴婢有事要奏。”
“进来吧。”邓绥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周美人笑道:“不会有事的。”
之锦躬身站在一旁:“美人,刚刚传来消息,却非殿的封良人有了身孕,已经被解了禁足,听闻陛下还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各宫现在也正在送礼的路上呢!”之锦的声音还算得上平静,只是想到昨夜的事,言语间还是有些愤愤。
“有孕?”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是,说是午膳时封良人觉得恶心头晕,便叫了太医,太医诊脉后说已有两月身孕。”
周美人冷笑道:“可真是时候,若不是突然有了身孕,陛下的怒气怕是几年都不会放她出来了!”
“毕竟是陛下的孩子。”邓绥眉毛微皱,说的话也是无奈至极,她又怎比得过皇子重要。
“你也别伤心,这在帝王家不过是常见事,且你如今的恩宠已是宫中数一数二的了,其他人虽也得宠,可谁比得上陛下对你费的心思?”
周美人拉过她的手:“若是你还对这份荣宠不甚上心,待柳七子风头盖过你时,封良人仗着身孕,你可知你我,还有与你交好的嫔妃会是和处境?”
邓绥看向周美人,喃喃道:“姐姐。”她想说皇帝对她亦是有情的。
周美人嗤笑一声:“你虽是二十不到的年纪,却应该想三十年后的事,若你想清楚了,便不会像今日一般,受人反复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