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的快去的也快,邓绥将养了几日身子便大好了,痊愈后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谢韵小仪,病中皇帝跟她说了那日的事,邓绥心中颇为感激,备上了厚礼前去了兰渠殿。
“小仪,邓美人来了。”水苏匆匆忙忙走进来道。
韵小仪赶紧起身迎去:“妾见过邓美人。”
“妹妹快起来。”邓绥双手扶起韵小仪。
“谢美人。”韵小仪礼数周到。
邓绥拉着她坐到席上:“姐姐今日是来谢妹妹那日救命之恩的。”
“姐姐不必挂怀此事,妹妹只是做了一个医者该做的事罢了。”韵小仪笑道,她并不想挟恩图报。
邓绥面带笑意的挥了挥手,几个宫人抬着个木箱子走了进来。
韵小仪疑惑的看过去,邓绥起身:“来,给你看些东西。”
打开了箱子,邓绥说道:“听闻妹妹出身医者世家,想来平常俗物也难入妹妹的眼。”说着拿起了一本书:“这些书闲置在姐姐那里也是明珠蒙尘,便给妹妹送来了,想来妹妹研读后也能物尽其用。”
韵小仪接过书,只见箱中是《素问》、《灵柩》、《八十一难》、《胎胪药录》、《内径》等几本精致的古典医籍。这对求医若渴的韵小仪来说可谓是雨后甘露,便也不推辞。
“多谢姐姐,这些书许多妹妹都未曾读过,真是多谢姐姐了。”韵小仪欣喜的说,躬身行礼谢了多次。
邓绥赶紧扶住她:“这些书本就该在妹妹的手中,何必言谢。”
韵小仪便也不再客气:“姐姐病可大好了?”
“一时着了凉,喝了两剂汤药便好了。”
“那便好。”韵小仪笑道。
邓绥坐在席上道:“宫中难得遇到志趣相投的人,日后妹妹闲来无事还要多来漪兰殿走走。”
“只要姐姐不怕扰了清净便好。”韵小仪温和笑道。
回了漪兰殿,便见皇帝正在殿中喝茶,赶紧上前行礼:“妾见过陛下。”
“来。”皇帝伸手拉过她。
“陛下来了多久了?”邓绥坐在一旁问道。
“有一会儿了,听郑姑姑说你去了兰渠殿?”皇帝说道。
邓绥微微点头笑意温婉:“妾挑了些医书去谢韵小仪当日的搭救之恩。”
“朕之前倒是从未注意宫中还有个会医术的嫔妃。”
“陛下政务繁忙,自然是没有时间的。”邓绥笑着说道。
“差点忘了今日来为何事。”皇帝笑道:“别宫朕已经叫人打扫出来了,特来叫你一同前往。”
邓绥低了低头:“诺。”
别宫离漪兰殿还是有些距离,乘辇走了一段路后,皇帝见暮色颇好,便叫了邓绥一同下来走走。
“不想宫中还有这样的景致。”邓绥看着日落西山,颇为感慨。
“若是绥儿喜欢,朕便日日陪你看。”皇帝拥着邓绥的肩膀说道。
邓绥知道这不过随便一说,一国之君怎能日日陪妃子赏日暮之景,不过是此情此景心中突然出现的念头罢了。
“陛下可别哄妾,若是妾当了真,看陛下又该如何。”邓绥笑道。
夕阳下的邓绥这一笑,倒是颇为娇俏,又带着些幽兰般的沉静,皇帝心弦又是一动:“若绥儿真喜欢,朕便日日抽出一个时辰又有何难?”
“妾可不敢如此,若是误了陛下的政事,可是大过错。”邓绥拿着手帕微微掩面笑道。
皇帝爽朗一笑,拥着邓绥进了春华殿中,众人皆在外等候,皇帝去了龙池,邓绥则在郑姑姑的引路下去了凤池。
邓绥泡在池中,心中如同藏了个玉兔,砰砰直跳,郑姑姑跪坐在一旁洒着花瓣:“美人不必紧张,这是女子都要经历的事情。”
也不知是不是池中雾气蒸的,邓绥面色微红,岔开了话题:“宫中女子满了年纪便可出宫,姑姑可是为了何事才留在宫中?”
郑荷扬了些兰花入池:“奴婢与弟弟在年少时被人卖到了宫中,奴婢够了岁数倒是可以出宫,可奴婢的弟弟去只能在这宫中,他是奴婢唯一的亲人,实在放心不下,索性便也留了下来。”郑姑姑的声音无奈中带着难过。
邓绥闻言心中颇为不忍:“长姐如母,姑姑当真不易。”
既而双臂放在池边上看向郑荷:“姑姑告诉我你弟弟姓甚名谁,待一会儿见了陛下,我为你们姐弟求个情,放了你们出宫去,也好过过自在日子。”
郑荷一怔,看向邓绥,倒未料到这新主子这般仁厚,常人谁会管一个宫人的伤心事,便是是死是活也是与己无关的。
邓绥见郑荷不说话便笑道:“姑姑放心,陛下宽厚不会不允的。”
郑荷将篮中花瓣都洒进来池中,脸上带着温和感激的笑意:“美人仁厚,可奴婢跟弟弟在宫中待惯了,若是出了宫倒不知怎样谋生,辜负了美人一番好意,是奴婢的过错。”
邓绥颇为遗憾,后又笑道:“怎会是你的错。”
邓绥转身倚在池边,拿手拨弄着水上的花瓣:“说的也是,你们姐弟俩在宫中待了大半辈子,若是放你们出宫,定是不适应的。”
“你这又是为谁劳心费神呢?”皇帝的声音在后面悠悠响起。
邓绥赶紧转过了头,将白皙的手臂放入了水中,整个人向水中隐去:“陛下怎么!怎么!”一时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脸色也是通红。
皇帝笑道:“郑众服侍了朕十几年,若是放他出去,朕一时间上哪再找一个去?”
邓绥睁着眼睛,才反应过来郑众郑荷,这两个相似的名字,但之前却从未联想到一起去。
“郑姑姑的弟弟,是大长秋吗?”邓绥喃喃。
“你这丫头。”皇帝无奈道,随即起身:“瞧你这个样子,若是朕不出去便要在这水中泡一天了。”说着便走出了凤池。
邓绥这才将脖子伸了出来些,看向郑姑姑恼道:“姑姑!怎么陛下来了也不吱一声!”
郑姑姑看着邓绥羞红脸的样子,哑然失笑:“美人现在便羞了,一会儿可该怎么办?”
“姑姑!”邓绥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玉足赛雪,莲步轻移,出了华清池,披上了一件红色薄纱,邓绥看着衣服的颜色问道:“姑姑,这衣服,怕是不大合规矩吧。”
郑姑姑帮她披上笑道:“这是陛下特意交代的,说今晚怎么也算美人的新婚之夜。”
邓绥面上又是一红,低低道:“陛下也不怕坏了规矩。”
之锦之桃跟在后面,郑荷扶着邓绥笑道:“奴婢在宫中多年,还不见陛下对哪个嫔妃如此上过心,便是当年的皇后娘娘。”郑荷自知有些失言,便止住了话。
邓绥闻言却并未多欢喜,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可若一朝倾城老去,又有绝代出世,新人成了旧人,又该如何?
她知道此时自己不该想这些,也觉得皇帝不是那样三心二意之人,便敛了心神,走到了内殿。
进了内殿,后面的宫人便关上了门,邓绥站在门前,迟迟迈步出步子。
皇帝身着寝衣大步走来,邓绥手心冒了汗,握着衣袖,竟弯腰行礼,皇帝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禁笑道:“绥儿怎么不似往日伶牙俐齿了?”
邓绥微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面上一阵红晕:“今日不似往日。”
皇帝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在腮边磨砂,忽而凑到她的耳边低语:“屋子里都是绥儿身上的兰花香气。”
邓绥只觉得脸红的快滴出血来,侧脸避开皇帝的气息,不料皇帝竟抱起了她向榻上走去。
“真是轻的很。”皇帝将她抱在怀中,只觉得轻飘飘的。
“朕虽不能给你明媒正娶的大婚,但还可以给你件大红喜服。”
邓绥缩着肩坐在榻上,看着皇帝拿过酒杯:“虽没有司仪,但你知道朕的心意便好。”
皇帝说着将酒杯递给她,邓绥接过,心下感动不已,自从入宫之日,她便从未奢求过能如同寻常夫妻般成亲,更别说这红衣,交杯酒了。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邓绥笑意盈盈的举杯,这话触了她的心弦,也触了皇帝的心弦。
从未喝过酒的邓绥,这一杯薄酒入肚,脸上便浮了一层红晕。
“朕一直以为绥儿清雅,却不知薄酒入胃,竟平添了几分美艳。”皇帝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邓绥眼神躲闪,羞怯的看向他,直到落了大红帷帐,喜烛摇曳的灯影中,她才渐渐褪去了青涩,成了这后宫万花中的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