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伏在后寨一处隐蔽的土坡下,向寨中张去,却见后寨中焰火通明,寨中乌压压地跪了许多双手反绑之人,其中多是汉子,但也有不少妇孺,那些人跪在血泊之中,身旁已然有不少尸体横在一旁。一旁一整排的刀斧手列队候命,人群之中只闻得低沉的呜咽之声。
而大寨之前却搭了一个木台,台前烈火熊熊,台上有两个木架,上面绑了两条汉子,其中一个须发灰白,虽然老迈,但却威风凌凌,另一人生得牛高马大,甚是壮实,但却呆头呆脑,颇为憨厚。这二人此刻身上已然是遍布血痕,但身上一股气却颇为倔强。台上还有两个壮汉,手中拿了浸水的长鞭,正冷笑着斜视着场捆缚在架子上的两人。
项尤儿看得这等情形,不由得目眦欲裂,这时忽觉得身旁一震,却见阿黄已然忍耐不住,便要冲出。项尤儿这时虽怒,但也知道需要克制,当下用力压住阿黄。却听得阿黄低声哽咽道:“是……是兄弟们呐,白狼寨的兄弟们呐,老寨主和少寨主都被抓了……兔儿也在呐。”这番话说得压抑之极,似是心中已经濒临崩溃。项尤儿拍了拍他肩膀,心中对这汉子也再没了敌意。
却听得这时场中一个满是得意的尖厉声音响起,那声音是一个的幽焉装束的獐头男子发出,他冲着被捆缚的老者嘿嘿笑道:“张白狼,俺就明白告诉你了,反正你也逃不过俺黄鹤黄四郎的掌心。你和那张麻子都姓张,左右也是本家,姓张的毁了老子的生意,害得老子现在连小姨子都跟宋师爷跑了。这些债,老子都要和你算!”原来这人却是当地原来的土霸黄四郎,却不知为何此刻上了白狼寨。
那老者张白狼倒是硬朗,只听他缓缓笑道:“看来那你那小姨子是姓宋吧,他与你师爷乃是本家,索性你就顺了他们的意吧。”这句话说得毫不留情,就连一旁的刀斧手都不由得听得好笑,纷纷摸着肚子大笑。
黄鹤一时无法,当下气急败坏,大骂道:“反了,反了,给我打!”却见那几个手持长鞭的壮汉却只顾着发笑,全没给黄鹤任何面子。
黄鹤这时猛然省起自己并非队中头目,当下也不管骚乱,四脚四手地爬上台去,抢过其中一个壮汉手中的鞭子,没头没脑地便抽向台上那壮汉,只听得“噼啪”一声,那壮汉的方脸上便多了一道血痕,那汉子也不说话,但双目中便如同着火一般,死死盯着黄鹤。
黄鹤一鞭耍过,也不去和那汉子对眼,回头冲着台下喝到:“肃静!”
台下方才见他挥鞭,这时也停了笑,看着这黄鹤下面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却见黄鹤踉踉跄跄地爬下台去,忽然揪起一个跪在地上的汉子的头发,喝问道:“快说,你们把金银藏在了哪?”这番话问出,寨中军士便知道回归了主题,便也不再喧嚣。
却见那汉子转过头,斜眼看向黄鹤,忽然大嘴一张,一口唾沫便朝黄鹤吐来。黄鹤还算见状及时,一掌掴在那汉子脸上,但那口痰也沾到了他衣襟上。黄鹤方才才被耻笑,此刻又被如此侮辱,顿时怒气勃发,眼见那汉子被自己一掌打得侧倒在地,当下奔上前去,一脚踏在那汉子脸上,鞋底使劲揉搓,似是要将那汉子的头颅踩入泥中一般,边踩边骂道:“敢和我斗?敢和我……”
这时,忽然旁边有一个人颤抖着叫到:“放……放了他,我告诉你们金银在哪!”却见那人身板瘦弱,似是被方才的情形吓得呆了。他这话一出,黄鹤倒是喜出望外,笑嘻嘻地送了方才那个汉子,转头看向这个瘦子。却见瘦子周围之人均是转过头来,似是颇为愤怒,但却又不敢出声。张白狼眼见着汉子如此,不由得目中透出茫然。
却见黄鹤缓缓走到瘦子身旁,伸出带血的脚尖挑起瘦子的下巴看了看,转头四下看了一圈,面上甚有得色,只听他大笑道:“是嘛,还是这位兄弟识趣,我黄鹤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嘛……快说,说了便放了你!”这最后一句却是对着那瘦子说的。
那瘦子口中结巴,道:“你……你先给我点吃的!”
黄鹤听了不由得有些疑惑,问道:“你带我们去找到金银,自然有的是吃的!”
那瘦子忽然翻眼看着黄鹤,咧开大嘴呵呵笑道道:“没有吃的,那藏在爷爷肚子里的黄金万两、屎尿百斤,爷爷想拿给你也不成啊。爷爷最近便秘!”这番话一出口,众人登时知道方才这瘦子始终便是在嘲讽黄鹤,顿时场中又是笑做一片。
原来黄鹤被张麻子弄得丧家奔逃之后,本想着带着小姨子南下逍遥,却不料半途被奸夫**合谋盗了钱财,不得已又想回建昌寻点活路,但却不料这时建昌已然是荀府的控制之下。于是这黄四郎便起了坏心,向荀府报讯说白狼寨中藏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描述得有模有样,还说自己愿意带路前去逼问。正巧这时荀府一来受了乡绅委托,二来有一宗大型的马匹交易正在附近展开,于是三宗事务一凑合,便让这黄四郎充当了汉奸,带着荀府家将前去白狼寨围剿。
其实这荀府本没打算将白狼寨赶尽杀绝,毕竟这只是一个地方小寨,对其经营的生意并无太大的影响。因此破了寨之后,荀府的大公子便回了建昌。留下了些守备和黄四郎继续逼问“宝藏”下落。但这黄四郎只是空口白话,说道白狼寨中有宝藏,他想这白狼寨抢劫多年,想必也有些积蓄,再者他心中笃定了张麻子与张白狼便是一路,于是一心想将白狼寨中的金银逼问出来些许,如此自己也好给荀府交差,但谁料这白狼寨中从张白狼、张大胆父子到寨中妇孺却均是无比硬气,倒是让这黄四郎下不来台。
黄鹤这番哪能再忍,夹手夺过旁边刀斧手所持的弯刀,一刀斩去,那瘦子已然倒在血泊之中,显然是不得活了。黄鹤此时也不再多说,眼见事已做大,便索性做绝,他自己拎着刀,逐个地逼问金银下落。但凡有人不答,便鞭笞张白狼父子,若是张家父子嘴硬,便杀了手中人。一柱香的功夫,已然又是五六人倒在屠刀之下。杀到后面,倒下之人均是长笑怒骂,竟没一个孬种,连老人孩子也是硬气之极。
台上,却见张大胆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对张白狼道:“爸,咱说了吧!俺撑不住了!”说话间涕泪横流,悲痛至极。
张白狼听闻这话,白眉倒竖,骂道:“逆子,就是他把咱的皮肉打拦了,也不能松了咱老张家的骨气!”这番话说来威风凛凛,已然没了悲喜,只是一种山般的肃穆。台下白狼寨人众听了,均是脊背一挺。
张大胆一边呜咽,一边大声反驳道:“谁怕了?老子可是张大胆!”说着不由得哭了出来,道:“可是,可是陈皮、黑背、红儿、铁嘴他们都死了啊!我不怕死,我愿意替他们死,但我不愿意看他们死!”这一番话说的颠倒至极,却是至情至性,登时说得场中一片寂静。张白狼双眉垂下,长叹了一声,眼角一皱,两行长泪无声滑下,而场中一时间哭声渐起。
黄鹤此时将弯刀架在一个妇人颈中,那妇人双目流泪,身体颤抖,旁边还有个四五岁的小胖墩,正一只小手死死抓着妈妈,一只小手伸出去抓着黄鹤的刀刃,吓得哇哇直哭。
黄鹤面有得色,看着泪流满面的张大胆,哈哈笑道:“不愿意看着他们死?那就说吧,说出来有酒肉吃,不说出来只能吃刀子……”这话方一出口,忽然听得呼呼风响,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挟着灼热劲风,“啪”地一声砸在黄鹤手中弯刀之上,黄鹤只觉得手中似乎被烙铁灼上,登时把持不住,弯刀脱手飞了出去。
却见那脱离了鬼门关的妇人本来眼神呆滞,但此时定定地看着后寨门口方向,眼神似乎忽然被希望点燃,嘴中喃喃自语,似是叫着“辉逢”。而那孩子已然停了哭泣,小手微微摇晃,嘴边露出了笑容。
却见寨门口火光轰然爆燃起来,火光掩映之下,突兀兀立着两条汉子,其中一人手持两把尖刀,面上满是戾气。另一人斜斜倚在寨门边,手上似是捏了一条枯枝,手掌揉搓过处,枯枝便化作星星的火焰灰烬,纷纷洒落在地上。这二人不知何时出现,而此刻身影在爆开的火光中之看得清剪影,但便是那扭曲剪影,也是显得愤怒到极点。
黄鹤顿时大惊失色,他声音颤抖,颤声喝问道:“来……来者何人?”
那尖刀汉子怒啸道:“俺乃白狼寨二队扛把子,黄!辉!逢!是也!”
旁边那人说道:“留意,对方人很多!”
那尖刀汉子爆喝道:“管他娘的!”
旁边那人情绪也被点燃,大吼一声:“对,操他娘的!”
来人却正是项尤儿,以及同来的白狼寨汉子,阿黄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