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慌乱地退后,想要躲避这些荧光,突然感觉后背撞到了什么东西,一阵吃痛,就突兀地睁开了眼睛。
头顶,我看到的是吊灯和天花板,我慢慢支起身子扫视了一圈,熟悉的环境立刻映入到眼帘,我当即就松了口气,原来自己还在这酒店的房间里,刚才不过是从床上摔下来才被惊醒的。只是那梦太过于真实和诡异,我好半天也没缓过神来。
此时外面的天色早已大亮,还有些许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我估摸着时间也不早了,揉了两下发胀的大脑,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一边在卫生间洗漱,一边暗自琢磨着,这个梦太奇怪了,而且还是个梦中梦,我差点就要以为自己会挣扎在里面醒不过来了,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想着可能是李安,就匆匆洗了把脸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的是他。他的脸被冻得有些发红,一边哈着气,一边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一个纸袋。
他把纸袋放到了茶几上说:“老板,我见你一直没出来,也就没打扰你,这不,酒店里都过了吃早饭的点儿了,我只能从这附近随便买了点粥,你就将就着吃几口吧。”
我看着那纸袋,倒是有些意外,忙打趣道:“哟,你小子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安听我这么说就不乐意了,随即辩解道:“不带您这么寒碜人的,我对您可一向都是忠心耿耿的。”
“得得得,你也别跟我瞎贫,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是想让我带你把这杭州城给逛一圈吧。”我说着就朝沙发那头走了过去。
李安见计谋已被我识破,也没再反驳什么,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我坐在沙发上喝了两口粥,可能是天气的缘故,粥都有些凉了,吃在嘴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当即就没了胃口。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这一次来的是老孙,我们收拾了一下就跟着他出了门。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折射在雪上,放眼望去,整个城市似乎都笼罩在一片七彩的光晕中,虽然此刻在化雪,温度有些冷,这景色却令人心旷神怡。
我们被老孙七拐八拐地带到了一个酒楼,那个酒楼是在市区里,他说那几个供货商早在包厢里等我们了,于是我们跟着他去了包厢。进去后大家不免是一阵寒暄,只是这酒都喝到一半了,他们却仍闭口不谈生意上的事,都在这跟我打马虎眼,一个劲儿地敬我喝酒。
我当时就在心里冷笑,这几个老狐狸,想灌醉我再谈生意,没门儿!我好歹也在这圈里摸爬打滚了这几年,就算磨也磨出点门道来了,这中国人敬酒也是门学问,就看你怎么左右逢源了,不然由着那帮孙子灌,有十条命也得喝死,再说我这酒量也还算不错,想把我灌醉哪那么容易,只是苦了李安这小子,左一口右一口的,差点没喝瘫下。
这顿饭好不容易是吃完了,该喝的酒也都喝了,出来的时候那几个供货商连走路走在摇晃,他们见我脸不红气不喘的,纷纷竖起了大拇指说:“白老板,您,您真是海量啊。”
说话间还时不时地打着酒嗝儿,那叫熏得我一阵恶心,但是面上我还得装作客气的样子,我笑了笑说:“哪里哪里。”
老孙一边扶着醉倒的李安,一边小声对我嘀咕:“这帮子秃驴,一喝酒就现了原形,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别理他们。”
我就算在意也不能明着表现出来,大家以后说不定还有生意上的走动,圈子里可不都这样嘛。
说着,我们几个就很快出了酒楼,老孙还是和我们一道,其余那几个就分成了两辆车,我们都喝过了酒没法开车,老孙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了司机,把我们直接带去了西湖。
这西湖边上有一家老字号的茶庄,是我们中一个姓高的老板开的,本来坐在那湖边凉亭里赏梅品茶,倒是件很惬意的事,况且今天的天气也不错。只是眼下这帮孙子都喝醉了,一群醉鬼聚在一起品茶,这画面想想都不太美好,我顿时有些头疼。李安在车里倒是睡得七倒八歪的,当初还吵着闹着要来赏梅,眼下自己都喝晕了,还赏个屁啊。
结果我们刚到那西湖边,这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我们发现凉亭附近围了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路都给堵死了。我们都觉得很奇怪,就向旁边的人打听怎么回事,于是那人就把当时的情况大概给我们说了。他告诉我们刚才有个女大学生不幸坠河了,那学生当时是在河边写生,也不知怎么回事那栏杆突然就断裂了,然后她就掉到了河里,这河面上有冰,她想爬上去,可能是之前掉下来的时候已经把那冰面给砸裂了,所以她才刚站起来,冰面就“哗哗哗”的碎了,然后她就掉进了水里。后来有人报了警,这不警察一来就把路给封了,现在还在水里捞人呢。
这具体的情况因为当时人太多了,我们也看不清,众人听闻一阵唏嘘,酒也醒了大半,谁也没料到会遇上这种事。像这类游园里的木质栏杆,长年风吹雨晒,如果没有定期修理维护,指不定摇两下就断裂了,那大学生也真是不走运,到现在也没捞上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这么冷的水,就算没在湖里憋死,也早被冻死了。
那姓高的老板回头对我们叹了口气,说:“可惜了,这么年轻的一条生命,看情况,今天这茶我们是品不了了。”
出了这种事,大家自然一下子兴致全无,尤其是老孙,感慨了一会儿,又有些不好意思,估计是我大老远过来了,却出了这种岔子。其实我倒是无所谓,这一路上我也看了不少雪景,过一过眼瘾就算了,也不能当饭吃,刚想安慰他两句,这时旁边不知是谁突然提议去老孙家的茶坊坐坐。
老孙在整个杭州也算是个茶叶大户,拥有自己的茶庄茶坊以及种植地,说白了就是自产自销。一般的茶叶贩子基本都是从别处收购了茶叶之后再转手卖出,相当于是一个中间人,而老孙则完全省去了这些环节,利润更大。
这提议大家都赞成,于是老孙一挥手,大家又上了车,直奔他家茶坊而去。结果那司机没选对路,一路堵车,我真怀疑这司机是不是中午也偷着喝酒了。
老孙看着前面堵成长龙的队伍,终于忍不住骂道:“这他娘的怎么今天处处不顺?”
旁边的司机见老板脸色不好,小声提醒道:“老板,今天是周末。”
老孙“啧”了一声,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转头对我说:“真是对不住了,白老弟。”
我摆了摆手,嘴上说不要紧,南京的路况也好不了多少,心里却也有些不耐烦了。说实话我是相当头疼堵车的,所以人家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我是朝十晚四的去茶庄,就是为了远远避开那段要命的上下班高峰期。
又等了大概一刻钟,长龙般的队伍终于慢慢移动了起来,这次司机却没有直行,而是转了弯开到了另一条路段上。老孙问怎么回事,司机指了指前面,说高老板他们的车子拐弯了,可能是考虑到前面还会遇到堵车,不如绕点远路避开这条路段。
老孙想想也有道理,就没再说什么,我们又开出了一段路,这时前面的车突然停住了,只见高老板他们下了车,然后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老孙被他们搞得莫名其妙,打开车窗问怎么回事。
高老板颇有些神秘地问:“你猜,我瞧见了什么?”
老孙一脸狐疑地问:“你瞧见什么了?”
高老板指了指街对面说:“徐半仙的店开张了。”
“哦?是么?”老孙忙把头探了出去,显得很意外的样子。
“可不就是,没想到被我们给无意撞上了,那老东西,保不准是手头上有了俏货。”旁边的人摩拳擦掌地说,完全按耐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就好像中了头彩一样。
这俏货是古董行的暗语,说的是比较精美的藏品,一般是指瓷器的收藏术语。
老孙见他们都下车了,把我们也招呼了下来,李安这会儿睡得就跟死猪一样,我也就没管他,一个人走了出来。我看了看对面那一排排的小店铺,问这是哪儿,老孙告诉我,这是吴山广场,捣腾古玩的人一般就爱来这地儿。
这其实并不是杭州最老的古玩市场,只不过在这里有一个叫徐半仙的人,那人在古董界也算小有名气,大伙儿基本都是冲他来的。
我听闻觉得这人倒有意思,怎么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老孙说这名字是圈里人给他起的绰号,因为他不仅见多识广,那眼力更是了得,堪称比毒蛇还毒,是不是西贝货,他只要瞧上一眼,假的真不了,真的错不了。老孙还说这人也怪得很,做生意和常人不同,开张那是要看日子的,平时去一定是吃闭门羹,但凡开张了手上就绝对有好宝贝。
我听得是半信半疑,如今这古玩界并不像看似的那么简单,很多人为了赚钱不惜去高仿,新货做伪就称之为“做旧”,而做得好的就是“高仿”,完全能够以假乱真,有时可能连专家都会看走眼,老孙还真把这人说得跟活神仙一样了。
我有些诧异地问:“你怎么会认识这类人的?看不出你还对古玩感兴趣?”
老孙拉着我,边走边解释,他们这几个大户,经常会周转于各种饭局,这样一来二往,彼此间总会有些照面,也就认识了这个徐半仙。大家熟络了以后,这徐半仙就给他们讲了一些发财之道,说白了也就是一些风水方面的东西,他们都深信不疑,至此逢他手上有货必定会过来瞧瞧。
我点了点头,心里大致有了个数,想着等下一定要去会会这个徐半仙。
其实早年我在大学里修的就是考古,我对父母所有的认知就只是他们是个考古专家,为了能够更加接近于他们的世界,于是我就背着爷爷偷偷选择了考古系,但是出来后爷爷却死活不让我去碰这些东西,说当年我父母就是死在这上面的,我绝不能再扑他们的后尘,否则白家就真要断后了。我父母的死对于爷爷来说一直是个心结,我不想再让他伤心,只能随了他的心意,乖乖当个茶庄小老板,所以这些年我学的东西也快忘干净了。但是这会儿遇上了这么个机会,我倒也想去凑个热闹。
我们几个人不由分说,就奔着那徐半仙的铺子走了过去。这店面不大,里面的摆设就和一般的古玩店大同小异,透着一丝古典的风格。那店里的伙计见我们进来了,热情得很,招呼了我们两声,就赶忙跑去了里面,看来这几位还真是熟门熟客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就走了出来,那脸上的皱纹可真够多的,我觉得数都数不过来,他那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眼珠子溜溜一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精光。
他一见到我们就赶忙迎了上来,说话带着一股京腔,看似不是本地人:“哟,今儿是什么风呐,把几位爷都吹过来了,稀客啊稀客。”
“徐老,这你可就不厚道了,哥几个要不是凑巧经过,还不知道你今天开张了,怎么有好东西现在都藏着掖着了,也不拿出来给我们瞧瞧。”高老板佯装生气地说。
另外几个也在一旁附和:“依我看啊,这徐老八成是遇到了大财主,指不定是瞧不上咱们了。”
那老头子被他们挖苦得连连赔不是,说最近刚出了趟远门,这不才刚回来,屁股都还没坐热我们就来了。这些个人都是他的金主,不能得罪,只能讨好地说赶早不如赶巧,然后就要把他们请进里屋。
我四处扫了一眼,无非也就是些普通的玉石瓷器,看不出有多特别的,我们白家也有好些古董铺子,可比这里的货色强多了。
这时却见老孙推了推我,又指了指前面那几个供货商,示意我一道跟进去瞧瞧。于是我也就跟了进去,原来这里面还别有洞天。木质的展柜上摆着一些玉器和陶瓷,那玉如意做工精美色泽剔透,上好的羊脂玉都恨不得能滴出水来,还有那些陶瓷有些甚至都是唐宋年间的,尤其是那玉琮,一看就知道不是市面货,大有来头,看来这家铺子没表面那么简单。
只见那徐半仙拿出了几样小玉件,也就是手里把玩的那种,色泽倒是不差,只是这类品种我在爷爷店里也见过,没什么好稀罕的,却把那几个供货商哄得爱不释手。那老头子再继续唬上几句,说这东西的品相绝对是至尊,也就是可靠的意思,他们立马觉得自己捡了个天大的宝,模样着实好笑。
我自觉无聊,就随便转了转,把展柜上的那几样东西挨个儿看了过去。
这时,也不知是谁无意碰了一下那角落里的展柜,那展柜摇晃了一下,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我朝那边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却让我心里顿时一惊,因为我猛然发现,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摆着一个很突兀的东西。当时我离得远,看得不是很仔细,只感觉那东西的姿势扭曲而诡异,远远望去与这里的环境及不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