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听闻巴黎和会上德国被其他列强索要天价赔款,我就琢磨这不和当年满清时八国联军、甲午有的一比么,照这么折腾下,德国民间必然物价飞涨。后来听说军队也被强制解散,一下子多出数万百人的拖累,要混乱动荡那才叫出鬼呐。既然他们没吃没喝,干脆招募德军退役军官当作教官,兄长以为如何?”
李天逸沉思半晌:“三弟言之有理,不过去德国招募恐怕不太容易做到,御轩可有什么法子?”
刘新民闻言笑道:“二爷想的左了,刚刚小爷已经说得够明白,否则还问我是否知道欧战作什么。”
“嗨——我这三弟忒会绕圈,有话直说无妨,平白害我费了半天脑筋”李天逸转过弯儿来:“恐怕又要劳累御轩了,御轩着实辛苦辛苦”
说着抱抱拳:“只是这日照、青岛没见有多少德国人啊,不知道德人洋行能否代为招聘?”
“应该问题不大,如若国内没有到时再想办法从德国本土招聘”说到这里刘新民也皱起了眉:“不过这样一来所需的时日就会稍长,说短仨月长则半年都有可能。”
“等等,别再乱琢磨”李仁杰急忙叫住:“两位兄长想的太多啦,估计都忘了香港吧?”
“香港!”“哎——怎的就忘了这茬啦!”车内俩人这才恍然大悟。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中午时分到得分号地头,刚刚下车各分店掌柜、账房、库房等主事赶忙凑上跟前问安,小伙计们跑前跑后提箱的、拿包的,一个个嘴里甜到抹了蜜。
李家兄弟被簇拥着上楼梳洗,分号又叫人送来些点心,定了‘福满楼’的席面当晚给两位少东家接风洗尘。俩人稍事休息后,便下楼与分号各主事开会,经理刘新民已经捧出账本坐在一旁等候二爷点阅。
“有劳诸位辛苦了”李天逸先抱拳唱个罗圈喏,众人也赶忙还礼“不敢有劳二爷、小爷。”
“这次过来,托家父吩咐,一是过来点检些账目,二是采买些事物。”
“不知东家所需何物?”有柜上主事问:“单凭二爷、小爷差遣,我等自然会办理妥当”
“此次采买就由三弟负责,三弟。”
“二哥”李仁杰点头:“诸位应该知道最近家里正在编练新兵用来安靖地方,不瞒诸位新兵编练已经几个月时间,至今仍然不足二百之数。在和家父商议后,重楼决定准备扩招。保安团虽有编号,但这所需的一应事物却只能自筹。”
“这次过来采买,一是军服布匹,分为春冬两季;二是些军中所需的部分器具”
李天逸接口:“这次采买原来打算家中自筹自备,不想核算之后发现所费甚巨。因此家父委托我二人前来翻检账目,查阅款项以备调用之需”说着又加了一句:“此事乃重中之重,还望诸位多多协调”
“不知二爷、小爷所需几何?”掌柜们暗暗盘算估摸自己能拿出多少余钱:“另外现在还未到年关结算,再有会间(类似于商会的组织形式)拆借也没到归还日期,需要号上调用多少?”
其中不乏提醒之意,意思是:现在还没到年关结账之时,账外还有许多并未结清,如果调用过多,恐怕耽误了生意。
“还请诸位放心,书云(李天逸字)明白其中道理,万万不会过多索取影响各店生意”说着团团一揖。
“自从接到老爷电报,分号上已经有所准备”这时刘新民插口:“布匹一事已有联系,这里当属‘恒源长’较为妥当,印染价钱也算合适,随时都可开工但不知小爷何时验看定夺?”
紧跟着又送过账本:“从年初开始所有应收款项、之间拆借都已罗列在册。只是现今外人商铺日益增多,尤其今年新开多家,舶来物品到处充斥街巷,所以么这虽有些盈余却也每况日下”
刘新民赶紧解释:“不止咱一家,其他商号也都是如此。这里又以东洋日本人最为霸道,每每强砸货价。幸得以往主顾的照应,眼下还算能过得去,可确实不是长久之事。”
“哦?有这等事?”李仁杰接口相询:“不知那些日本商行怎生强砸?又强砸货价几成?”
“回小爷话,日本商铺众多又互联互保,所有物品都比咱土货低一至半成,可问题是我降他也随之降价,光今年就已有四、五回了。”
“难道他们就不怕蚀了本钱么?”李天逸很奇怪:“除去水运船资,还有关赋,再去掉商铺开销、税花、人员薪酬又能所剩多少?他能联保咱不是也有会馆么,再说日本人强砸货价,那些西洋商行又岂会坐视不理,就干等着关门吗?”
“二哥,此事哪会那么简单!”李仁杰忙插口解释:“日本货虽有水运船资,却无有关赋一说。港口、码头早为日本人占据,说是归还实则谁见他真还?只要抓住紧要、要害地方还不是在人家手里把持么?”
“你想想人家肯定会保护自家商人,更何况他们自己定价、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就这还想抽税?抽谁的?这些御轩兄应该有所了解的。本地土货逢关抽税,遇卡征厘,到得此地早已翻了几番儿,而日商谁曾见过被征厘卡?这是其一。”
李仁杰见众人认同又继说:“其二,东洋货都用大机器批量生产残次极少,所以以成本低廉货色上乘。而土货却大半是手工或者半工所出,出货慢而且成色高低不一,所以根本无法相比。”
“其三,日本商人相互勾联,人家同升同降,而咱本地商人虽然也有联系但大多数却只顾自己。人家捏起拳头咱们有如散沙,人家以众击散,咱们岂会不败!至于那些西洋商会洋行,暂且不说是否与日商相互勾联,就拿货色相较,东洋货虽然便宜,但西洋货却更加精细,况且西洋行商所售物品又都与东洋日货不同,所以人家不会阻碍”
“御轩兄,倘若重楼猜测不错,那日本商行应该找过御轩兄,与御轩兄提过收购本号店铺事宜?”
刘御轩深施一礼:“小爷大才分析头头是道,而且确实如您所说的,去年水野幸吉曾找到本号,妄谈什么收购分号。其他商号如‘恒源长、祥昌、恒润’等也曾被他挨家走过,我等商号又岂能做这等事让他如意”又继续说道:“不曾想水野收购不成,却从今年年初开始强砸货价”
李天逸问:“这个水野幸吉何许人也?是否找过他,被推拒不见?”
“正是如此,有过一次,水野推说这是商家正常经营,降价乃常有之事,并声称我等商铺也可以效仿同样降价,其后再找则拒不相见”接着又解释说:“这东洋日本洋行止今已经增加到七十五家,其中又组织多个‘各业同业会’,诸如:日本人棉花同业会、棉丝布同业会、谷肥同业会等等。连同其他‘制靴店组合、洋服店组合、饮食店同业组合、土木建筑业组合’等,几乎无所不包。藤富贺美任行会总会长,这水野幸吉便是副会长。”
等了一会儿,刘新民见两位少东家不再相问:“不知二爷、小爷可有什么办法?是否调集各地货物先拼一阵打压下去再说?”
哥俩相互稍稍对望,李仁杰说道:“不着忙,此事颇为棘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哎——等于没说没有。’‘就是也没办法啦?’不止一个这么想。
李天逸见众人都面带失望之色便好言安慰:“诸位慌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咱李家何时有过不去的坎?”
又与各掌柜、管事说了会便打发众人离去,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兄弟二人相视大笑,几乎同时开口向问:“二哥(三弟)因何发笑?”
“恭喜发财”
“同喜同喜,原先还发愁钱款不敷使用,如今无虑矣”言罢哥俩又叫来刘新民:“发电文:让家里速汇钱款多多益善,选派各地得力人员一同过来。”
刘新民见两位少东家喜笑颜开,就知道已经想到了法子,想想电文内容,再稍一琢磨已然猜到几分,心底暗自庆幸也笑而不语,为防露出马脚出门后便立刻恢复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