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啊!逆子!咋生了你个败家玩意儿!直要了老命才肯罢休!”府内老头子俩眼泪汪汪,手举的烟杆始终无法落下,堂下跪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哆嗦半晌重重拍在桌上又赶紧慌忙拾起来,眼见上好的白玉烟嘴被拍裂,直痛的咬牙跺脚:“老天爷呀,我不想活啦!列祖列宗,我做的什么孽......”
此时的堂内只剩下站立一旁的哥俩,几个婆姨早叫老头子轰走了,李仁杰的生母更被连骂带撵的跑后屋哭去了。李卓英俩手拍着大腿声嘶竭力的惨嚎,他是连骂带哭,越骂越气、越气越骂,抄起茶碗就要劈头盖脸的砸下去,可高高的举起又哆哆嗦嗦的放下,浇得得身上湿淋淋。
里面骂的热闹,府中的下人远远的拔脖抻筋探头探脑的把热闹,更有些不长眼的长嘴妈子,爱嚼舌头的婆子、抗活的长工,一个个都竖了耳朵听门风,或者扎堆凑头的议论、讲诉鬼知道从哪里听到关于里间主人的各种小道消息。听着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装做恍然大悟,说的也同样眉飞色舞,借以显摆自己有多大的能水和道行。一时间,偌大的院子里倒也颇为热闹。
老头子跳脚大骂半天也确实累得够呛,手扶着桌案气喘如狗,一脸肥肉抖动不止。接着便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自己早年间怎样怎样的不易,又遭过怎样怎样的罪......偌大家业早晚败光,愧对列祖列宗云云,把原先哥仨早听腻歪的玩意又像念咒般的重新导了回肠子。
或者跪的时间真长了点,李仁杰估摸老爹气消了点,随随便便的歪坐在地上,搭着眼皮既不认错也不顶,可肚子里却早就转开了筋:有种宰了老子,扔锅里炖汤吃——割肉喂爹,还真是个孝顺种。
又等了好一会儿,老头停下嘴这回是真累了,大哥李天成过去给老头捋捋后背开解:“我说老爹啊,骂也骂了差不多消消气,咋说也是您老的种,总不能真赶出家门吧?”
看看老爹重新瞪起的眼珠子,赶紧改口往回兜:“这小子是混蛋,可再咋的还是自己家里人,估摸也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掉炮往里揍吧,您说是这理?”劝归劝,但他的心里也同样骂开了锅‘真他娘混蛋玩意,总给老子找事干,见天劲干擦屁股活’
“就是嘛老爹,您老也别气啦,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他什么德行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回还不错,起码没去吃喝嫖赌抽大烟......”二哥李天逸这话劝的可真有水准啊。
果然,刚张嘴就被一声“放屁!”给骂了回去。包括老大李天成也狠狠剜过一眼:“天逸!少说两句你想气死老爹吗!”又干紧给老头捋背顺气:“您老气别坏了身子骨,老二也是恨铁不成钢,别管啥事咱爷四个先合计合计,万一三弟没错呢?”
好一个万一啊,可想而知,李仁杰在大家心目中到底什么德行。可话又说回来,虽然老头确实抠得要命,哥俩也烦得够呛,背后更没少嘀咕“老财迷”但再怎么着也是自己的亲爹不是。
问题是这个倒灶的三弟不学好光学坏,岂止把老头子当年道上的玩意学个十足十,还成天到晚光知道吃喝玩乐。他俩也不是没苦口婆心的劝过“老爹都金盆洗了手,咱做小辈的瞎折腾啥呀”可说了白说,屁用没有,老头子还偏偏就宠着他呢,想想也就难怪哥俩不拿正眼瞧他。
说到底,要怪就怪他奶奶的‘吴半仙’,当年不好好待在狗窝里算命,没事干穷溜达,正赶上倒霉玩意刚刚爬出娘胎,非说什么满天红光......
“是啊万一,万里还有一呐!”李天逸嘿嘿冷笑几声,天知道这个倒霉的二哥抽啥风。
“二哥闭嘴吧你,老爹该骂的也骂够了,赶紧有正事,把那帮不开眼的瞎王八撵远点,没完没了把热闹,他娘的早晚剁碎了包包子!”李仁杰虎着脸往门外呶呶嘴,实际上刚才真想跳起来抽他二哥一顿‘有这么劝人的吗?还嫌火不大?接茬拱火咋的?’
“少摆张臭脸给谁看,哎!”二哥李天逸还想囊桑几句,想想都是自家兄弟:“得了,咱给你轰去。”叹口气转身走到堂外吆喝:“哪个堂前屋后的乱把热闹,吃饱撑的嚼舌头,小心家法伺候!”说着又到外面溜达几圈,把人远远的撵出前院才一步三摇转回来。
回来时果然见老爹消了气,而他那个倒灶兄弟也早从地上爬起来,此时正蜷在椅子里没个正行,看来真没辙了‘随他去吧!’心里再次哀叹声,连眼皮都懒得再抬:“外头没人,有话说”也就碍着老爹的面子没把后面那句‘有屁放’带出来。
“没看出二哥还文化人啊,了不起!”李仁杰撇撇嘴,立刻在挨骂之前把货扔出来:“老实说,这回真有事,知道梁寡妇不?”
“混账!提她......嗯?”李卓英刚要拍桌子,猛然想起前阵子县里沸沸扬扬的那档龌蹉事:“你想说那个东洋小日本?”
李仁杰点点头:“没错,就是他!”
当时某个东游西逛的东洋小日本,居然在睡过梁寡妇后玩消失。眼见大半月的茶资饭费外加天天晚上劈腿的辛苦钱飞上了天。气得梁寡妇拍着屁股蹦起多高来,四寸长的舌头卷翻了天,隔几条街都听得真真的“老娘曰你家祖宗呦!穿尿布丧天良,什么东西!生闺女没**,生儿子没鸡鸡......打今儿个起,老娘就算饿死也不招你小鼻子(小日本)!”
梁寡妇破口大骂,发誓今后再不做东洋人的生意,可话又说回来,这种连暗门钱也卷的烂事确实缺德带冒烟,无怪会短短时间就传遍这个沂州(临沂)城。但没人知道的是,眼前的这位李三爷,同样把脑袋挤在人堆,瞧上几眼便惦着兜里的钱奔了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