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堂公,王知事的心意也是我等意思,这点东西本就拿不出手,莫不是嫌弃?”包括一众士绅也是尽皆恭维称赞,一再请求季堂公万勿推让,以便成全县长,也是全县民众心意
“是啊季堂公,今后满县老少爷们都得指望保安团,也让我们尽尽心意嘛”
“多谢诸位,多谢诸位,我李某确实受之有愧啊”相互间推来扯去,比拉皮条还来劲。一边嘴里惭愧不住道谢,脸上同时笑开了花而肚里却止不住的大骂:草你祖宗的,本来就是我家的钱;
另一方高帽子一顶又一顶,如是者再三,其实大家心里明镜般,这道理王庆德清楚明了,周遭士绅也知道,他李卓英更贼精,只是如此锦上添花之举,又有谁愿意,亦或说是谁敢戳破!无非花花轿子人人抬。
这会儿李仁杰给闹得盹儿也醒够了,才听一帮子老货在那扯的心烦、玩的够虚,等于拿了自家的钱财来卖好,直叹太他娘的无聊透顶,外加闲得蛋痛,眼珠子转转便想整些事出来正好逗逗闷子,恶心恶心老货们。
想及此处,故意上蹿下跳左顾右盼,又飞扬跋扈龇牙咧嘴故作嚣张,把场中事物便挨个拨弄拨弄又翻个白眼:“这鼓儿、钹儿、锣儿、镲儿倒也弄得齐整,也是正好,不如趁着现在开个水路,也免得到时再请些个和尚道士的,平白废了许多银钱”
这话一出,无异于骂人早死早超生,周遭立时安静下来,一个个脸赛驴长面比炭黑,默不作声暗暗运气。对于这些一毛不拔‘死抠’们,李卓英同样恨得牙痒痒,可解气归解气却闹得有点过了头,万不该惹众怒轮起棍子打一片,还得想法圆过去等回去再教教,干脆跺着脚大骂道:“你爹没死!滚远点!用不着你表孝心!”又佯装气急作势一脚踢过去。
大胖身子如何抬得起腿来?更别说真能踢到,刚刚抬腿就见李仁杰:“哎呀!”一声大叫,好似真的踢飞直直倒撞出去,又接连几步倒退躺倒在地捂着心口哼唧,好一会儿方才爬起来揉搓着胸口龇牙咧嘴:“想我昨晚‘崩锅’劳累半宿,鸡叫二遍方才睡下,不想才睡下却又被拎出来,正脚底虚浮,嘿嘿,说到底倒也是老爹的好腿功”说完又俯身作揖:“厉害啊,厉害!”不过这话却是出自真心,只是无人能够听懂罢了。
“咋生了你个逆子?不如当初掐死!滚吧!免得被你气死”话音刚落,这李仁杰竟然真的举臂抻筋打个哈欠,一溜跑的往回奔去。李卓英给气得浑身哆嗦面堂发黑,偷眼左右瞥瞥,效果出奇的好,一众乡绅正偷偷捂着嘴只当耍猴看戏,平时走动近些的几位也是微微摇头叹息,才算放下心来
李家上演活闹剧,其实最难受的就当数陪侍在身边的王庆德了,眼瞅着众人都看向自己,肚里卷开了街‘老子又不是他爹,都他妈看我干嘛?’你叫他怎么说又能说些什么?可谁叫他为了拍马屁离得最近呢。
眼看就要冷场给逼的没办法,只得硬起头皮掺住李卓英宽慰:“三公子那个——那个尚小,顽劣些倒也无妨,待那个,那个年长些肯定会明白事理,季堂公不必挂怀,不必挂怀”然后又对左右众人找台阶:“古人都说三十而立,可见必须到三十才算自立,小公子刚过及冠之年,可不是孩子嘛,嘿嘿,小孩子嘛”
都二十一了,还小么?旁边那些老东西们家里的崽子到了这岁数哪个不是儿女一大群?可就算明摆着胡咧咧,但文化人就是文化人,瞧瞧人家两张皮多有水准!死人都快说活了。
果不其然,一帮子老家伙们立刻就坡下驴点着脑袋捧臭脚:“顽劣些应当的,等长大点自然学会兄长稳重,不急,急不得”
“对,季堂不必挂怀”......“孩子而已,没瞧家里那个小畜生,更不省心”别管他们心里再怎么瞧不起,眼见着如今的李家得势,要人有人要枪有枪,再说今后的生意往来还做不做?谁会吃饱撑的嘴上没把门?
“哎——!随他去吧”李卓英长叹声:“家有逆子当真愧对祖宗”抬头再看,儿子早跑没了影。
就在老货们有一搭无一搭陪着说话时,打官道上奔来一人,稍近些立刻认出狗蹦来:“来啦、来啦!”
管家几步抢上去,顾不得臭味:“狗崽子瞧的仔细?二位爷回来啦?”
“瞅的真真,真真两位爷~爷爷”狗蹦哈哧哈哧的气喘,耷拉着脑瓜子,累的跟狗似的蹲在地上,就差吐了舌头,却死活忘不下那块银洋伸着手讨要:“爷,爷爷,那块赏,赏钱——”
果不多时稍远处见一票人马施施然,散散拖拖。走近些,不是那兄弟俩还能是谁!一时间点鞭的,敲鼓的、打镲的,拎着铜锣狠劲的擂,唢呐吹得震天响,大旗小旗摇摇晃晃,霹雳啪嚓拍巴掌,倒也整了个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的热烈欢迎气氛。
可随着越走越近,还没等迎上去就先把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胆小的翻个白眼一声“娘呦——”立马昏过去。
胳膊上绑着绳牵一溜,一群群一伙伙,拄棍的、勾肩搭背的,拖的拖拉的拉,光脚的挽裤腿两根芦柴棒;咧怀的干瘪嶙峋两溜瘦排骨,还有拿帽扇风的、扯开裤腰翻翻捡捡的,个个歪瓜裂枣讨饭模样,唯两边三三两两的总爷们看着精神点,斜背大枪手里拿着粗棍子,一边打打骂骂正撵着走。十几个黄毛碧眼的毛鬼洋人骑于马上,时不时挥起鞭子连抽带赶。
一票人马走走停停,怎一副天灾逃难刑徒发配图,如同地狱里的牛头马面赶着的孤魂野鬼。就算那兄弟俩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深一脚浅一脚,相互搀扶着,蓬头丐面胡子拉碴,早瘦脱了形。穿的官服倒还算稍稍齐整些,只是没了腰带半咧着怀,踢趟着一双和泥的鞋。要不是二位爷没被捆着拿绳牵,恐怕直会以为遭了土匪绑了票,一个个傻愣愣的瞪着眼早忘了应该做什么。
李卓英使劲揉揉又挤挤眼睛,生怕是呆的时间长了眼累了看得错了环儿,可眼前的就是眼前的,别说一点,半点都没变,依旧还是难民讨饭的景。努力咽咽并不存在的唾沫,半天下来嗓子眼干得快冒烟,张张嘴,很想说几句场面上的话,但憋了半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光眼部前这幅景儿,他又能说些什么!
半天才自个找台阶,憋屁般的蹦出句:“兴许是接连赶路累了”只是这话连鬼都不信。
虽然早得了信,心里也自问有所准备,却万万没有料到甚至比前清旗人的‘字营’还尚且不如,更别说自家的民团,你叫他老脸往哪里搁呦!这回确是真的臊得厉害,倒也用不着再去故意憋气,可就连他自己也纳闷,这回竟没半点窝心的感觉。
还好有这句,王庆德赶忙赔笑帮腔道:“接连赶路小半月,等歇两天缓过点精神,必然会有所不同,那个有所不同的”说完便不着痕迹的抽出搀扶的手,溜到一边赶着班子卖命的吹打摇旗拍巴掌,以免真冷了场子。
要知道老头的面色已然难看,这次不同刚才,才刚那是他自己的家事,那小畜生谁都知道,而眼下却真真打了老脸,难不成还吃饱了撑的找难堪?
但别管怎么说,他的举动还是颇具成效的,其他人也跟着反应过来,忙上前迎了李家兄弟二人,七嘴八舌间道些辛苦、劳顿之类无关痛痒的哈哈,便拥了父子三人以及跨枪的总爷们,又找几个胆的引着洋大人一同返回县城。不过心里却愈发的担心起来,生怕李家一个驾驭不了,洋大人真把县城给祸害喽。
进了城便有人引了新兵往城西驻扎的营地去,随来的总爷和洋人们则被请去赴宴,留守军营看押驻地的几人也给安排寨子里的姑娘。可暂且不说众人如何去接风洗尘,就在众人走后不就,李仁杰却从别处拐了进来,打隐蔽处观察了许久方才回去,一连三天,天天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