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仕天老人生前有一愿,他希望死后不要将其埋葬,而是要将他的骨灰洒在这片土地之上,他要世世代代守护着这片土地,因此,苏未央便这样做了。
风起,一袭素衣的苏未央,将骨灰扬起,飘洒在空中,星星点点。
“愿你在世间常在……”
苏氏宗祠内。
从此以后,这间屋子中便多了一块灵牌。
灵牌太密集,多一块也并不显多。
那块黑布包裹的木头也依旧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苏未央将苏仕天的灵位摆放在了它的身边,这也是老人生前所愿。
“不要给我铭牌,让我和它一样孤独的死,直到归来。”
老人是在等待,纵然死后,他也要亲眼见证那个‘死后不能归故里’的孙儿回家,直到永久。
两块无字灵牌,从此相依做伴。
”谢谢你最终还是将所有的真相告诉了我,我始终记住,羽翼未丰时,不会去触碰那些禁忌。“
那一晚,老人离世在即,留苏未央独自一人在屋中,谈及了许多事情。
“原来这个世界上,我并不是孤独一人,明白这些,我就足够了。”
他深深记得那个晚上老人所说的一切,颠覆了他的认知,也彻底激荡着他的心灵。
香烟袅袅,苏未央跪在了香案前,这一跪,足足是三天三夜。
他在回首往昔,也在忘却曾经。
披麻戴孝,素衣守灵,这是这个文明古国古今不变的传统。
古人守孝常三年,而苏未央守孝却只跪了三个月。
当秦氏族人还在祭奠亲人时,苏未央已经脱下了他的素服,找到了秦福。
“我想要离开,想去沙场历练。“苏未央表明来意。
人死不能不能复生,现实也不能再让他缅怀过去,他要去完成太爷爷一生所愿。
这三个月来,他除了食宿,便是一直在祠堂中度过,他思考了很多,曾经的一切如过往云烟,如今的天下,他孤身一人,但是,老人临死前的话日日夜夜萦绕在他的耳畔。
“我要重生,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迷茫,我要成长,强大。”
曾经的苏未央,向往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他渴望远离江湖,如今,身为苏氏后裔的他,体内有满腔热血需要释放。
从小到大,他心底一直有莫名的缺失感,就像源自于血脉,如今他想通了,那是一种征战的热血。
他的祖先出生于战场,他的爷爷、父亲死于战场,他的太爷爷,恨不能死于沙场,而他作为苏氏最后的在世之人,却从未征战过。
将门之后,怎能安逸度日?
“我要去战场,我要去燕尾谷,我还要去帝都,我要让世界知道苏氏还有未亡之人,最重要的,我要那些尸骨未寒的先贤得以安息。”
唯一的路,便是在战场中磨砺自身。
“只要我的自身足够强大,我便能庇佑一族。”
秦福初闻苏未央的决定,摇头阻止道:“苏氏仅存你一人,你不能去涉险,这也不是苏老所乐意见到的。”
苏未央不愿服气:“他生前所愿,难道不希望我强大自身吗?”
“比起你的强大,我们更愿意看到你平安喜乐的成长,而不是挣扎在生死边缘。”
“苏氏,牺牲了太多。”
秦福依旧在拒绝。
苏未央明白,如果没有得到这个老人的同意,他决计走不出这个空间。
但他依旧不想放弃,执着地坚持着,或者说,他的心中渴望已久。
“我可以答应你,但在这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最终,秦福承受不住苏未央的坚持,退了一步。
苏未央激动道:“什么条件。”
“中秋之后,与我秦氏族人完婚,留下血脉。”
“这......”
苏未央从来没有动过成婚的念头,在他的心中,还有着很多重要的事要做,更何况,在他心中一直存在着一个都市少女的身影,虽然时隔已久,但是这份朦胧的情感是短时间内难以遗忘的。
“好,我愿意成婚。”最终,他点头同意。
似乎没想到苏未央能够答应的如此爽快,秦福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终也是没有多说。
“在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向秦氏老一辈学习一些技能,这对你未来有益处。”
协议最终达成,苏未央也正式进入了备战状态。
短短几日间,他来回奔波,不仅去求见了秦息草,还通过这位老人的介绍认识很多秦氏的隐士。
“这天下的武功,殊途同归,你的引体术为万道之首,不可懈怠。”这是一位常年守护宗祠的中年人,身负长剑,此时正坐在溪边教导着的苏未央。
“不要小觑枪炮的威力,再绝世的高手,也抵不过腰间的手枪。”夜晚,一位黑衣黑袍的老妇主动找上苏未央,不知其来历,一来便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战斗心得。
“如今是盛世,天下太平,无真仗可打,但是在边关有数不清的明争暗斗,只有学会了隐藏,方能制敌。”夕阳余晖下,一个身体残疾,只能靠轮椅度日的老人背对着苏未央,在毫无防备之下,这个残废的老人以一种极其鬼魅的身法掐住了苏未央的脖子,虽然是一场演示,但还是令人背脊生寒。
“……”
数不清的秦氏隐士高人在得知苏未央将远赴边关的信息时,在第一时间赶来。
太多太多的前人,用血与泪铸就的经历,反复烙印在苏未央的脑海中,他们不遗余力的教导着,苏未央悉心聆听,深入脑海。
同时,秦修缘和二傻找到了苏未央,道:“你真的要娶秦姐姐,你知道她愿意吗?”
小胖子很直接,说出了心中想法,他希望他的秦姐姐能够得到好的归宿,但也不应该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秦联姻,有何不好吗?”苏未央打趣着道。
秦修缘理直气壮,道:“你们之间没有真爱,这样就不会幸福。”
“你才多大,怎么确定不会有真爱?相反,我们一定会很幸福,而且还会生一窝小胖子。”
秦修缘气的摔门而出,但没过片刻,他又返回,这一次他不再谈论之前的话题,而是眼神真切,发自内心的关心:“苏未央,你真的要去边关吗?”
在秦氏祖地,每一个人都知道去边关意味着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屁大点的孩童。
“是。”苏未央一脸郑重的点头。
“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秦修缘眼神黯然,短短几个月,尤其在之前那一段悲伤的日子里,他们之前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情谊。
“为了信仰,为了心中所愿,必须要走这一回。”苏未央拍了拍秦修缘的肩膀,又看了看一旁傻愣愣的二傻道:“你们也要刻苦修行,将来我们一起并肩战斗。”
二傻目光坚毅地盯着苏未央,默默点了点头。
后来的日子,他们二人一直待在苏未央的住所,没有了往日的喧闹,也不再整天想着打鸟。
好多个夜晚,秦修缘偷偷扛着一瓶珍藏版的拉菲红酒与苏未央共饮,醉得不省人事,四脚朝天。
苏未央最后看了一眼醉倒在床上的秦修缘和二傻,替他们盖上被子,收拾了一番后,关上了房门。
这是一个没有星月的夜晚,灰雾朦胧,星空幽暗。
此时正是后半夜,祖地中人早已入眠,他悄悄潜入了苏氏祠堂,不到片刻功夫便已点燃香烛,跪拜叩首。
“要离去了。”他自言自语。
“虽然欺骗了很多人,隐瞒了真实想法,但对那个从未谋面未婚妻而言,却是公平了。”
虽然苏秦的关系非比寻常,但若要因此便娶一位素未谋面的女子苏未央是难以做到,他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也正如秦修缘所说的,没有真爱,怎么可能幸福。
“想必那位一直在外游历的秦族女子也会赞成我这样的举动。”
最后,他咧嘴一笑:“我们并不是两情相悦,我这也应该算不上逃婚吧?”
很快,一道身影从祠堂窜了出去,如夜风一般,鬼魅而又迅疾,一路跨过山村,走过竹坪,最终身影没入了那片八卦竹林之中。
而在人影消失不久,一个瘦弱的身影呆呆望着这一幕,正是二傻,二傻没有醉,看似愚蠢的他,却会因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而不能睡眠,警惕性极强,在苏未央刚离开屋子时,他便悄悄跟了下来,而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头发略显花白的老人,正是秦福。
在此之前,秦福早已料到苏未央的心思,这是一个极重情义的少年郎,又怎会甘愿与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人成婚,之前的一切,只不过是苏未央的权宜之计。
看破不说破,虽然极力想要阻拦苏未央去那危险的地方,但最终,他还是让苏未央自己去选择。
不要过于参与他的决断,这是那位老人生前所叮嘱的。
他看着幽幽黑暗的竹林,心中纠结万分:“二傻,你说任由他离去,是对是错?”
他话刚出口便觉奇怪,自嘲地摇了摇头,二傻怎么会懂呢?
出奇的是,二傻不像平时的二傻,一点也不二,也一点都不傻,他道:“心中所愿,人之追求,何错之有。”
秦福眼神炙热的盯着二傻,有疑惑,更有惊喜,当然,潜意识里他还是觉得自己听力下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