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必要跟猴头好好谈一次了,严丽萍已经催了我几次,每次来电话都哭个不停。开始我尝试着站在猴头的立场劝她,我当然不敢保证猴头是真的想让严丽萍回到他的身边,但我还是尽量地替他说了一些好话,就好像这些话同时也在安慰我自己一样,我觉着是很有必要的,至少对于猴头,我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
严丽萍跟我说,猴头回来后三番五次地找她,希望能与她言归于好,我一听,这很好呀,说明猴头还没有****到家嘛。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明明白白不含糊?”我问她。
“他说他还是觉着我最好。”她回答道。
“就这些?”我问:“他没有向你道歉?”
“没有。”
“真混蛋!”我暗暗道。
“什么?”
“没什么,说猴头呢。”我赶紧接着问:“他这几天又找过你吗?”
“找过,每天都来,”严丽萍在电话里抽泣道:“有时候也打电话。弄的我们宿舍的人都很烦了。”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我问。
“我就告诉他不可能,我已经不再爱他了,永远不再爱他。他就问我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我就告诉他是。他很恼火,几乎天天来骚扰我。我很害怕。你快说说他吧。”
“你为什么要骗他说你已经移情别恋了呢?那样他肯定会很恼火的嘛,人都是这个样子,得不到的永远觉着最好,就算不打算要的东西,一旦有别人来抢,就立刻当作宝贝护着,这也都是人之常情。你的话肯定会造成这种后果的。”我指出。
“我没有骗他,就是嘛。”她顽固道。
“这么说,你又有男朋友了,同学?”我好奇地问,心想这小姑娘,厉害呀。
“是,啊不是。”
“到底是不是?”
“你就先别管了,先替我解决了这事吧,回头我再告诉你。好吗?”
严丽萍着急地在电话里催我,一边使劲儿地哭,弄不明白她怎么有那么多眼泪。直到我答应了她,才破涕为笑,并答应回头请我吃饭,以表感谢。
“你好好的,别再找我麻烦,我就谢天谢地的了。”我道她。
“就找!不找你让我找谁去呀?”
她竟然这么说,真气人。我本想道她“找你新男朋友去呗”,又一想还是算了,别在添这么一通乱了,爱咋咋的吧,我自己还顾不上呢。
坦白地说,我有点担心猴头,自打上次他回来请我吃饭那次,我就觉着他有点儿问题,至于什么问题,却说不清楚,只是他跟我说的话让我感觉异样,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似的。他以前好像不这样,我想一定是上次的远游让他有所触动。但,到底是什么触动呢?
我约猴头在海林夜市的大排挡见面,他一口回绝了,“那地方的菜能吃吗?喂猪还差不多。”他很不屑,早已忘了以前是他常去的了,“这样吧,还是上次那酒店,我来请你,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现在就可以。”我说。
“好吧,我这就过去,你也来吧,吃完饭跟你找个好的地方,这两天我新发现的,里面的小****们个顶个的新鲜,包你过瘾。”
我刚想说算了,他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我摇摇头,真不理解他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却突然想到自己未必不是如此,哑然失笑。
赶到酒点,猴头已经到了,正在自斟自饮,顾盼自若,潇洒倜傥。我坐下,他冲我抱歉地笑道:“不知道你多久才来,自己先喝了。”
“也对,所以我没有生气。”
“你总是最了解我,”他满意地扬了扬半长不短的头发,做飘逸状说:“你要是个女人,我一准儿把你弄到床上去了。”
“我要是你的女人,知道你到处招蜂引蝶,一准儿将你那****蛋拧下来喂狗去了。”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坦白道:“别忘了,我们是一伙的。”
“那到是。”我坦然承认。
“你那小妞还挎着呢?”等一会儿,他突然盯着我问。
“谁?”我一愣,问。
“还有谁,”他不满地道:“为了那妞你都冲我扔酒瓶子了,不至于这么快就帅开吧?你小子够黑的啊,为了那妞儿连自家兄弟都不要了。”
没想到他知道了,我哈哈笑道:“那一瓶子没有砸死你这个****的,也算你命大。你对不起我的地方我也就不提了,自家兄弟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却一偏脸,非要说个明白似的,漠然问:“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不知道?”我故做惊讶。
“我怎么知道?”
“那就算了,既然你不知道,我也就不好再提了,省得弄得你过意不去。”我极为认真地说。
“别,千万别,”他眉开眼笑地看我,整个一副流氓相,“你不说,我就更加过意不去了。”
“你要想过意得去,就得让我过意不去,你是选择你过意不去还是我过意不去呢?”我笑呵呵地道他。
“你****的王八蛋,”他咬牙切齿,好像恨不得将我活吞了,“算你狠,知道我心软,跟我唱绕口令。”
“得了吧,”我正色道:“先跟你打个招呼,那边你不要去了,就是去了也不要找她。”
“呸,我明天就去把她办了,看你能怎么样。”
“你可以试试。”我冷笑。
“呸你妈的!跟个宝贝似得捂着,有什么呀,没准现在就躺在哪个王八蛋的怀里乐和呢。”他比我还冷地笑,说完得意地看我。
我的心头突然一阵尖刺般痛,知道他击中了我的要害。我不再理他,感觉有点儿落寞的意味。他觉到了胜利,得意的坐立不安,嘿嘿哈哈地这么狂笑起来。
“闭上你那狗嘴。”
我狠狠地盯着他,顺手抄起一个空酒瓶,作势要砸过去,我确实有点儿按耐不住了。猴头连连摇手,依旧哈哈大笑,笑得更加厉害。我火了,举起了瓶子。酒店的一个服务生怯生生地过来,想要说什么的样子。我回头看着他,微笑着。
“先生,有什么需要?”他立刻凑过来问。
“有啊,给你这个瓶子,给我照着那王八蛋的脑袋使劲地砸下去,看看他的王八脑袋会不会缩回去。”我笑呵呵地说着,将酒瓶递过去。
“先生,你开玩笑吧。”他立刻脸色一变,连连摆手。
“谁跟你开玩笑?你不是问我有什么需要吗?我现在就需要这个,你说他那王八脑袋会不会缩回去?啊,你说。”
“怕、怕是会的,但也、也不一定。”他结结巴巴地说。
“那好,试试,看看到底是什么结果。”我又递给他。
他急忙后退,慌慌张张地摇手。猴头笑得歪了嘴,捂着肚子趴在桌子上,往外直倒气。
“开玩笑,别介意啊。”我对服务生说。他已经退去老远了,听我这么说,赶紧满脸堆笑说没事,一边客气地摆手。我坐回椅子上斜眼瞅他,“真没事?”
“真没事。”
“那好,滚吧。”
他撒丫子走进里面去了,不住地挥手擦拭额头。猴头趴在桌子上狂笑不已,直让人怀疑要背过气去。
“你小子别得意,这次先放你一马。”我看着猴头。
“好好,不得意,不得意。”他努力遮掩着笑容,一边给我倒酒,一边说:“你怎么还是这么副鸟样啊,一点儿受不得激,我还以为你改正归邪了呢。”
“不客气,我这是杀鸡给猴看,先给你提个醒儿,别到时候再怪兄弟不讲情面。”
“好,好,”他端起杯庄严地跟我碰,“你这个臭脾气呀,得改一改。你就不怕哪一天扑通掉进去?”
“老子怕个屁?我无欠无挂,孑然一身,没有房子,没有存款,不拖家带口,我怕什么?”
“别嘴硬了,”他笑笑,“我还不知道你?”
“我怎么了?”
“好了,不提了。”他喝干酒,晃着大脑袋,“说正经地吧,你这么突然找我,不会就是想警告我吧。你放一百个心,我才不会对你收拾着的那些个破货感兴趣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拣个烂柿子也当块宝贝掖着。”
我瞪他一眼,他立刻坐正身子,咳嗽了两声,然后拍着胸膛问我:“说吧,什么鸟事?杀人放火,一句话。”
“杀人放火不至于,听你一句话。”我严肃地说。
“恩?”他奇怪地看着我,“什么话?”
“严丽萍。”我盯着他说。
他晃了晃身子,立刻又挺直了,看着我,眼神里好像生出一股子邪气。他考虑了一会儿,无比认真地问我:“她让你来的?”
我点点头。他不做声了,大口喝酒。我喝干了我那一杯后,给他倒上,又给我自己倒上,然后说:“你应该知道她的意思。我猜你并不是真的想跟她过一辈子,也就是受不了她会拒绝你,才这么冲动。我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再这样混下去,你觉着有意思吗?”
“你应该好好往今后考虑考虑。”我又问,“这两天还是没有回家?”
“算了,没劲,******干什么都没劲。我是看明白了,人活着就那么回事。来,喝酒。”
我注意到他的神色有点儿黯然,心里也有些不忍,举起酒杯跟他干了,又倒上,劝他说:“能放手就放手吧,也算相交一场,不是夫妻胜似夫妻,给她留点儿好的念想吧,别让她一辈子记恨。”
我拍拍他的手。他哆嗦了一下,突然抬头死死地盯着我,眼光好像要射进我的心里去,半天,问我:“你是不是跟她有一腿?”
“没有,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我直言道。
他终于垂下头,不做声了。我也不再说话,和他喝了一会儿闷酒。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思量了再三,决定问问他,“她跟你说起过她现在有个男朋友吗?”
“说过,”他苦笑,“我是不知道那小子是哪个王八蛋,否则……你知道?”
我摇了摇头,劝他,“知道又能怎么样?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做那些傻事只能让她更加恨你,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算了,也许你说的对。”
他开始不停地喝酒,劝也不住。也许酒能更好地让他释怀,我也就不怎么劝,任凭他将啤酒抽水马桶一样吞进肚子里去。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竟然是我们哥俩在这二十多年里,最后一次一块儿喝酒了。我想,生活中的许多事确实是难以预料的,有时候,从梦中醒来,我们会发现,许多东西已经或者正在流逝,譬如生命之本身。所有人都是如此,包括我,也包括你,不能逆转,无法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