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三太太坐在床榻上,霍仲铭走到她面前,轻轻唤着她的名字,“灵犀”。三太太的面容被盖头遮住,红红的霞帔,明亮的蜡烛,甜蜜的心房。她的君子,他的淑女,不需要《蒹葭》的迷离扑朔,也不需要《关雎》的漫长追求,只需要两厢情愿。
霍仲铭喝多了,醉醺醺的,快步走到新房。秦歌听到了他的步伐,她不免有些紧张起来,那个传说中叱咤上海金融界的男人究竟什么模样,那个痴情于三太太杨氏的霍仲铭真的存在吗?她不打算争争抢抢,她不过是想平平安安的过活这一辈子,但如果能得到他的心那是最好的。
秦歌将绿萍打发到房间外面,她不要任何人在此刻打扰到她,她有些自私,但又有哪个女人会放弃爱情?
霍仲铭踉跄着走过了,摇摇晃晃,看着床榻上的人,那么的眼熟,仿佛二十年前的那一夜。“灵犀是你吗?”霍仲铭冲了过去,他拉住秦歌的手。
秦歌默默的流下了眼泪,是为他的钟情,还是为自己所遭受的冷落?秦歌平静了一下情绪,说:“老爷,我是秦歌。”
“秦歌?哦!不是灵犀啊!灵犀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霍仲铭伤心的说,刚刚的酒此刻醒了一半。
“我替你揭开盖头。”霍仲铭左右找了找,一把精巧的秤杆,上面可着“白首不离”的字样。当初她和三太太成亲时也有这么一把,不过随着大火湮没了。
霍仲铭揭开了盖头,一张精致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柳叶弯眉、丹凤眼、小巧的鼻梁、般的小口,似画中行走出来的仙子。粗略的一眼,竟然和过世的三太太有那么多的相似,但细细瞧瞧又感觉差了很多。
秦歌望着这个她久闻大名的男人,愣愣的走了神。霍仲铭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虽说已经四十多岁,却显得十分威武英气,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着迷的魄力。
“秦歌。”霍仲铭有些歉意的说,“对不起,刚刚我错将你当成了三太太!”
“没……没关系。”秦歌回过神来,“老爷钟情姐姐我又怎么会生气呢?”一边说着一边邀霍仲铭坐下。
或许没有哪一个新娘愿意自己的丈夫在新婚之夜想着另一个女人,但秦歌却是愿意的。她知道了霍仲铭的钟情,也开心自己可以嫁给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被霍家提亲那天秦歌在云歌楼闹死闹活的,但云歌楼的妈妈百般劝她,说这门亲事有多好,她才将信将疑的平缓了情绪。今天中午过门时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才告诉霍仲铭自己无欲无求,只希望平平安安的过活这一生。方才和绿萍聊天的时候,绿萍告诉了她老爷许多的好,加上此刻她又些微了解霍仲铭的品行,知道他可以托付一生,内心自然有所盘算——不求胜过三太太,只求在霍仲铭心中有一席之地。
月上栏杆,星辰黯淡。清爽的夜晚,李锦云和青云在花园里面借着月光对弈,黑子凶残,白子紧逼,攻则守,退则进。兄弟二人互补相让,你追我赶,活生生像战场一般。
“青云呢,你赶紧休息吧!明个一早我们就动身去上海。”吴妈说。话语间已然有了几分喜悦,毕竟十八年未曾回去了。可她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回去与否又有什么意义呢?为主报仇,为母报仇,如果吴妈和青云没有这段仇恨驱使,或许永远不会去那凶险的上海,或许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悔意?
霍家老宅内,一个凄凉的黑夜走到了三太太生前的房间。朦胧的月光下看不清她的面貌,一举一动,小心翼翼,熟练的拿起三支香插在了正厅的香炉内,看着星星火光,她略略松了一口气,说道:“你晚上别再来找我了!老爷为了你整日消沉……”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有愧意。
女人离开了,留下了那三支没有烧完的香。
十八年前的一场大火带走了三太太和玲珑夫人,也烧掉了大半个霍家老宅;宅子可以重建,布置可以仿照的一模一样,但人却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遗憾,她后悔。
这是民国十九年六月的一天,它是如此的平凡,其他人或许已经淡忘了这一天,但是秦歌和青云却永远不会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