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菜、白萝卜、大白菜呦!刚从田地里摘过来,保证新鲜呦!”
“糖葫芦!糖葫芦!老板要不要给自家孩子买串糖葫芦啊?小朋友让你爹爹给你买一串儿呗!”
“泥捏玩偶!同心结叻!”
……
各式各样的吆喝叫卖声充斥在商坊集市里,初一十五附近流通的小贩们都不约而同地来到大城市的坊市里摆摊,平日里还稍有空位的集市如今已经塞满了商贩,寻不到位置的商贩索性摆在集市临近的大街两旁。
穿梭的人流将坊市街道仅剩的通路都填满,放眼望去都缓慢乌黑的人头脑袋,而这被挤得水泄不通的街道,对于扒手小偷而言更是不可强求的胜地。
在这拥簇的人群当中,陈封看着前方正有小偷悄然伸手牵走行人的钱袋,一旁协助的男子更是挪动着身形去掩盖自己同伙的动作,又四处观望看是否有人将目光投递过来。
嘛,也不关我事。陈封心中念叨,默默将腰带里的钱袋掏进衣襟怀中,提防着周边觊觎自己钱袋的小偷们。继而又继续在坊市里转悠,东瞧瞧西看看,他脚步却并未为周围琳琅满目的商品而停下。
他挤在人流里,一圈接着一圈地漫步坊市,整整的一个早上,跟前两天所做的相同,也同样是毫无收获,他想要找的还是没有出现在眼前。
对天长呼一口气,大地上已经回暖,再没能呼出白色的气雾,陈封转身向着坊市出口的方向走去,心想明天还是再来一次吧。
身旁挑着扁担的小商贩挤过来,不偏不倚正撞上他,商贩抬眼发现长相清秀的陈封,展颜陪笑道歉,不消一刻,嘴里喃喃地又挤进前方的人流。
“竟然忘记带饭出来了,希望回来时还有给摆摊的地方,要不然又要去外边街道上摆咯。”
外边的街道。
陈封缓慢穿行在人流之中,刚刚商贩喃喃说着的话让他的思绪一紧,尔后不禁狠狠刮了自己一耳光,引来周边三五路人投来疑惑且惊讶的目光。
大概大街上可没人会这么突然地刮自己一巴掌,而且声音响亮。
脚下步伐加快,挤开周边拥簇的人群,陈封离开了繁闹的坊市,左顾右盼过后,决定先向着东边的大街去。那处也是商街,只是都是固定租下的商铺,不同于坊市,略高的租金是大多流动小商贩们所支付不起的。
说来,能支付得起的又怎么还是疲于四处奔波的小贩呢。
果不其然,短短的商街也有小贩在占用着街道两侧的位置摆摊,不及坊市里的杂闹,吆喝声也并不高亮。陈封踏进这条人流稍少的街道,再次认真地搜寻着自己的目标,不是商品,而是谋个萍水相逢的人物。
“朋友,买个葫芦防身避邪?”沙哑的声音低低地传进耳朵。
陈封转过头,果然是那个小贩,那个跟他饮过酒却没留下姓名就离开的男人。此刻那个男人也正抬眼看着他,坐在房屋根脚的基台,手中拿着小两寸的葫芦和绷带卷紧的刻刀,四目相对的片刻之后,那男人又低头继续雕刻着葫芦表面未完成的花纹。
他的表情认真而虔诚,像是朝圣的信徒那样,即便是在喧闹的街市里。如果是信徒的话也该是信奉财神爷的吧,这样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而无论陈封怎么看都觉得他与其他的商贩不同,他又不吆喝叫路人买东西,对自己的叫喝不过是因为曾有一面之缘。专致地雕刻着手上葫芦花纹的他更应当是某个店里专门负责雕刻的工匠,那里不会如此吵闹,也不需要亲自到市面上来摆卖。
就叫喝了一句之后,他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仿佛知道陈封是专程来寻找他的,而他现在要做的只是继续坐在那儿等着。
陈封看不见他藤编帽帽檐下的样子了,只看得见那双皓白的手,雕刻工匠的手都能保养成这样子吗?陈封心里自问。
答案他也是知道的。
几个跨步后,陈封坐到同一个基台上,手往怀中一探,拿出小小的玩意,同样是青白色的小葫芦,不过他那枚的表面是没有花纹的。一刻一划之间,他要寻找的那名小贩雕刻的图案已渐趋完善,或者说临近结束了,那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陈封抬头看向对面的几幢楼房,跟图案上的小楼极其相似,看上去是那样但也只有顶层部分而已。
“好看么?”那个陈封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贩开口说,手上掸去雕刻剩出的渣末,用拇指感受着凹凸的纹路。
“好看是好看,可为什么留给我的这个又不给雕上。”陈封那张清秀的脸摆着笑容,一如往常地招人喜欢。
那人却是笑笑。
他默默将雕刻好的小葫芦放进竹筐的最底下,有那么一个空隙,可以看见筐底那里全都是经过雕刻的葫芦。他又把两三把刻刀放回工具袋,缓缓将皮革的长条袋卷起,同样也放进竹筐之内,翻过灰布盖住。
他这是准备离开了。
“走吧,这回我请喝酒。”他蹲身起腰,抬起系着两箩筐的扁担,沙哑地说道。
而陈封也就跟着他的脚步走,丝毫不在意将自己带去什么险恶的地方。
“图案挺像对面那几幢楼房吧,每到一个地儿我都会将看到的雕在葫芦上,但也不完全照着刻上去,毕竟离开了就没有参照的模板,所以只是选着突出的特点比如刚那房顶的檐兽。总之这样雕刻着,也相当于记下了去过哪里,借着回想到那见过的事情。”陈封跟在身后,静静听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有趣抑或无聊,甚至有些是不可告人。如果你真要一个当作装饰的话,我也可以卖个给你,可想来你又不会是那样的人……”
他们来到靠近恒元城外围区的酒铺,即使站在店外也能闻到浓郁的酒香,挑着扁担的他还是走在前头坐到没人的空桌,店侍自然地拉下搭在肩膀的布擦拭桌面。陈封也走进这家店面简陋的酒铺,地面铺设的是红泥烘制的方砖,偶有边缘长有浅浅的青苔,而柜台之后的陈年酒瓮仅用粗木板与地面隔开。
小二端来一壶小酒,也不需要点单,简简单单的酒铺卖的也只有自家粗酿的黄酒,周边的人说着笑着喝着,少了大酒家的精致和格调,多了许多温润和人情的味道。
陈封端起酒杯,看着分酒先喝的他,刚想开口问话。
“想要知道什么?”声音沙哑的他先说道:“你这类人身上味道都是一样的,充满着秘密和疑问,装作连自己都作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