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城区的老酒铺内,充耳都是酒气上来的男人们在说说笑笑,没有女人会来这种地方,他们放肆地谈论着城里哪里的花楼有漂亮姑娘,哪个贵公子包了姑娘的夜,说得豪迈的时候竟丝毫不觉得那些话污秽。
陈封无心听那些男人说话,他来这里是为了打听点东西的,那个男人干净的双手让他感觉古怪,觉得自己应该去见那男人一面,而那个男人知道陈封会来找他,也知道陈封是来打听的,于是就呆在城里等着。
“想要问什么,人还是事?”
声音沙哑的男人是个商贩,不过不是普通的商贩,他卖的是情报,不需要动手劳作,更多是嘴皮子功夫,所以双手干净。
“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陈封讪笑说道。
“一万金铢,这个情报价值一万金铢,只要拿出足够的钱我马上告诉你。”声音沙哑的男子晃了晃杯中黄酒。
“有点贵叻。”陈封愣了一下,没想到一个人的名字能值这么多钱,大概他面前这个男子做过了不得的事情吧,被仇家记着名字,又也许是给他开的玩笑,只是男子神情并不轻松。抽出脑后束发用的发簪,端部鎏金闪着光亮,陈封沉思过后又放弃了闪现的想法,下一刻开始担心起下个问题的价格,声音轻轻地问,生怕招惹到男子被故意抬高价格。“不会每个情报都要上万金铢吧?那样的价格还真付不起。”
“放心,不是每个人脖子上的玩意都值这个价。”男子笑着说,声音还是沙哑难听。
陈封松了口气。
“恒元城监狱底下有个叫顾四方的人吗?”
“有,在最底层。”
陈封怔怔地看着对面声音沙哑的男子,没想到这次连价都没开就把情报说出来,看来不是什么重要的情报?
“算是上次请我喝酒的回报吧。”
“现在呢?”
“一个人喝的酒叫做闷酒,再好喝也没意思,好不容易找到能一齐喝酒的人。”
“那知道纪风渝这个人么?”
声音沙哑的男子倒酒的手顿了一下,思虑过后说道:“五万金铢,纪风渝现在的位置;十万金铢,他准备动身去的地方。”
“我要知道。”陈封一字一顿说道。
……
“总而言之,我可是跑了半个晋国才确实找到囚禁你的地方,所以拜托你就算不表示感谢也别摆着一副天杀的严肃脸啊!”陈封受不了旁边那位顾少爷的表情,双手合十,努力摆出讨好的样子。
少年披着墨绿的麻袍,全身包裹其中只露出脖子以上的部分,麻袍下是引人注目的囚衣,这人就是被救出来的顾四方。顾四方似乎没听到陈封的话,直接从他身边走过,表情冷冷的,让全世界的人都觉得自己欠着他似的。陈封叹气,自己跟他原本是同属一个驻军的,清楚他犟起来就是这副模样,虽然平时还是蛮好的可遇上他父亲就另外说了,看来他知道是谁让自己过来救人的。
“你走那么快知道要去哪儿吗?”陈封看着背影落魄的少年。
顾四方停下脚步,他确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全身上下一份钱也没有,刚越狱出来的他甚至连囚衣都没换,就算是离开山城也做成什么事,或许他就该躲在父亲的羽翼下,当只永远也长不大的雏鸟,不要幻想飞到连父亲都不曾飞去的地方,欣赏连父亲也未见过的风景。
有兵马路过,去向城里的各处城门进行排查、封禁,顾四方躲进人群里避开那些人马的视线,却抬不起脚步走出来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
陈封听见他弱弱的声音,在喧闹的街道里犹如耳边的蚊子叫,仿佛回到山中的城里,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一众将兵的讨论声中,讨论的内容总是围绕着顾将军,和他。
“对比其他人,至少你还没死。”陈封不知道自己这样说算不算得上是安慰。
“那是因为其他人不是将军的儿子,没死只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还能用以威胁,那样不如比死掉来得更好。”
“很清楚嘛!”陈封赞赏道,可下一刻又狠狠地砸了他的脑袋,“你以前有没有用我是不知道,要是将来你还是不带脑子做事的话,是肯定不会有出息的,我就说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周围离得比较近的人听见他们的对话,虽然听不明白,却也因此驻步停留,投来目光和注意想要弄清这两个衣着可疑的人到底要做什么。
“不好意思啊,刚从赌坊将他赎回来,输钱输的裤子都不剩,还神智不清了,嚷嚷说着什么死人、将军、儿子的。”陈封傻笑说道,拖着顾四方一溜烟地逃离现场,从监狱方向过来的路人早已跑去找巡兵了。
两人最后逃进旧城边区才得以暂时躲过巡兵的耳目,城边区的杂乱在这种情况下总是会有帮助的。陈封看着那件麻袍,不是大风大雪的日子始终是吸引人目光,趁着眼下没有人的偏僻地还是让四方换掉身上的囚衣罢。
陈封从衣袖里取出衣物,只比手掌大的袖子竟然能拿出整套的衣服,顾四方看在眼里却不在意,毕竟两人曾同在一个伍中,陈封理解的文字比自己多得多,结果衣服便麻利地换上,将那件脏臭的囚衣踢进一旁的水沟里。
听见巡兵靠近的声音,两人赶紧走向巷子的另一边出口,阻断了些见不得人的男女交易后,动身往西城门的方向走去。陈封拿着张简单的地图,上面仅用黑墨勾画着细细的线条,偶尔在关键的地方写着用以确认方位的建筑和容易迷失时的前进方向。
“花了十金铢买来的竟然是这种简陋的玩意。”陈封说道,不知道是嫌弃声音沙哑的男子卖的贵,还是这张纸上面的鬼画符真的太丑。
他们是要出城,不然继续呆在恒元城里迟早是会被发现的,尽管现在个城门都加重了排查,加派的官兵都拿着逃犯的画像跟每个出城的人进行比对。所以陈封才买来这张难看的地图,上面最后的目的地在靠近西城门的某间小屋,那里有出去的方法。
有些人是见不得官的,有的生意是见不得光的。
或许人不会飞,但想出去也不一定得走门。
两人刚一进门便有佝偻着腰的老人说要报官,陈封也懒得在这里跟一个老人耍嘴皮,抽出头上鎏金的发簪塞进老人的手里,让人带他们走底下的地道出去城外边,顺便兑点金铢给顾四方在回祁的路上用,他身上的其余钱都给了那个声音沙哑的男子了。
“现在往哪走?”到了城外后顾四方拿着那十来个金铢问,毫无疑问自己是要回去祁国的,他这主要是想问陈封去哪。
“你当然是要回家啊!”陈封少有的听不懂话背后的意思。
“……”
“我要去六国的山祭。”
“老头举荐你了?”
“没有!”
陈封还是往着另一个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