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没有动手,反正等了两年,也不差那么一点时间了。
而老牛也没有做什么,反正不说求不求生,肯定没有几个会急着求死就是了。
我也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反正脸上的泪水停不住地滴下来,不过融化在雨水当中也不会显得特别的注目,要不然又该被看不起了。
“小子,你不是下不了手吧?”老牛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看出来我下不了这个手,不过他这次反而没有多加两句鄙夷的话,倒是像一个慈祥的老前辈。
我擦了擦眼泪,几次张口也说不出什么话,除了喝了满口的雨水,是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哪里会有一个十四岁少年来面对的这样生离死别?
“要不,我来?”师父开了口,本来下手的人就不是非我不可,只是老牛和我的交情并非初相识之时,才会把我当成其中一个落刀的人而已,“反正,你修不了。”
这句话我懂,意思不就是说我的心太软弱,修不了这太上无情道,不过我宁可放弃所有的武学修为,换来老牛保住他的小命。
“不,你不能杀他……不能……不要……不要杀他……”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还可以做什么,心里的不安和迷乱已经征服了我所有的心智,嘴里只能保持着不能杀、不要杀、不杀等等的话,虽然明明清楚师父不会因为这句话而改变,但我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牛嘴角扬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不过用人的表情来讲,大概就是笑一类的模样。
死以前,真的可以大气地面对一切吗?
“你不也没拦着师父吗?在那张三、李四那一次,你不也没拦着吗?”老牛牵起了我深深埋在脑海处的一段回忆,看着两条人命就在我眼前迅速消失掉,实在让我感到莫名的恶心和心悸……
“可那毕竟是两流氓,手上的人命不说十条也有三、两条,死了要是活该……”我没有什么底气,生命的价值的确不在于他们手上有没有人命,可我为了说服老牛,更多应该说是说服我自己,反正这始终是我说服自己很好的理由。
他们的死,可以保住更多人的性命,应该是吧?没错,他们的死,可以保住更多人的性命,的确可以保住更多人的性命。
我和老牛的眼神相互接触到,而老牛那直透人心的眼神再一次令我开始动摇,张三的命、李四的命就真的不重要吗?我吴仁什么时候就真的是一个无仁之人了?
“我……我……”我急着想要解释,要不然心里那道破口肯定会变成一道永不磨灭的伤痕,可是几次开口也只能说出一个我,而最后甚至只能讲一句,“我也不想,我的确也不想。”
“那么张家百余条人命呢?”老牛第二次开口更加诛心,虽然我可以说张家就一屋子的混蛋,甚至家主张铁柱都带着好些个来杀我师父,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
但张家里面没有犯事的人也绝对不少,甚至因为张家本身对自己人的欺压,也让他们没有出门祸害他人的机会了,不过哪怕是张家每个人都犯了事,难道师父就有权把他们都杀了吗?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成为师父杀人的理由,更加不可能成为我杀人的理由。
“那起码你是无辜的啊。”我不知道怎么为张家那群人说话,可我很快就意识到我根本没必要为他们说话,人渣也好,完人也罢,张家那群人不论是活着还是死去,也绝对不会成为老牛活下去的理由,“要是你是那只老虎……”
“难道我就没见过血,没有吃过人吗?”老牛最后的一句话,狠狠地击碎了我内心的那条本来就不清晰的底线,到底我修武是为了什么?我曾经以为我是要成为一个大侠,锄强扶弱经常在我口中出现,可我真的有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吗?有真的做过什么吗?
我,始终就是那个混吃等死的客栈小二,始终就没有为过所谓的侠义出过哪怕是丁点的力气,更加别提我那颗对陌生人的生死已经冷淡的心。
要不是这次要死的是老牛,如果这次死的是老鸡、老鸭、老鼠、老虎、老秃鹰,甚至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老孙,我还会这么在意这件事情吗?他娘的,我肯定他娘的管不到这些破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啊。
世风日下,说得不只是我看着的那些人,更加重要的还是连我都变得腐朽。
“老牛曾经也是手染鲜血的,杀个把人实属常事。”老牛勉强抬起头,看向天空的眼睛中有着泪光,只不过是因为扬成这个样不会滴下来而已。“杀吧,果然这不是不报,只是时候还没到啊……”
人要活下去,永远都缺少了一个原因,可一旦开始求死,原因可就多着了,谁没有干过两件傻事。
“我来?”师父还是在催促我,估计两年时间的等待已经让他感到异常的不安,要不是早早就说了让我学习九牛二虎之力,在最多一年半前他肯定就走了。
我拦在了老牛的身前,就如同第一次来到林子那样。“就算你转身说不要我这一个徒弟了,我也得保住这头牛的性命。”
我知道,师父怎么也不可能再说一次让我留下,再说一次让我学得这个九牛二虎之力的傻话,可是我就得这么说,毕竟有些事做不做和做不做得到是两回事。
“小子,有你这份心意,老牛就知足了。”老牛死了,用一种我从来没有想到的方法解决他那猥琐至极的一生,居然就浪费小爷这样一份心意了。
我没有好像一般剧情写得那样,真的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大喊老牛的名字,而师父也没有好像一般剧情写得那样,就真的在那里和我断绝了我的师徒关系,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得跟着他离开。
“我就知道,故事里面都是骗人的。”我不满地说,老牛死得那么无声无息的,可我又的确做不了什么,只是把他自尽以后留下来的那具尸体埋到了八牛二虎旁边,让他们在地下重聚。“师父,我们去哪里?”
“回城,收拾。”我不肯定这个收拾是什么意思,而我有限的想象中却只有说书人的事情,可能师父就打算回去收拾说书人,让我们从两人行走变成三人同行。
我没有为老牛流太多的眼泪,可我一定记住了老牛,我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