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林听了,并不走开,反而推开了门,苏朝昀吓得不敢回头,赶忙起身,背对着李宝林站着。
萧玘没想到她敢自行闯进来,沉下脸道:“李宝林,你做什么?”
李宝林见萧玘发火,心中害怕,但既然已经闯了进来,一不做二不休便往里走来。
她隔着珠帘看见一个小宫女的背影,心里疑惑,定要前来看个明白。
她边撩开帘子边说:“妾身实在担心殿下,昨晚一夜没睡,殿下就让妾身见您一面吧。”
苏朝昀退到帷帐的阴影里,低着头以免李宝林看清自己的面容。
李宝林看了苏朝昀一眼道:“哪里来的没规矩的奴才?殿下病着,她倒坐着躲清闲,叫什么名字,哪个房里的?”
萧玘见她如此露骨猖狂,心中厌恶,道:“李维进来。”
李维赶忙进来,跪倒在地:“殿下息怒,宝林娘子定要进来看望殿下,奴才拦不住啊。”
萧玘道:“你们看孤病了,以为自己就能做这东宫的主人了?”
李维叩首忙道不敢,李宝林却不知萧玘原来说的是自己,还附和道:“是呢,什么阿猫阿狗都派进殿下的屋子。”说罢指着苏朝昀:“李维,还不拉了她出去!”
萧玘冷笑道:“李总管,带李宝林出去,杖五十。”
李宝林万万没想到萧玘会发落自己,她难以置信的说:“殿下!我,我是贵妃娘娘赐给您的宝林。”
萧玘不再看她一眼,只吩咐李维:“堵上嘴,打死。贵妃那边问起,就说以下犯上,打死了。”
李维应声,这边李宝林还待吵闹,已被李维捂着嘴拖出门去,那呜咽声越来越远,出了院子,再也听不到了。
苏朝昀见萧玘几句话的功夫就发落了一条人命,吓得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也不敢看萧玘,只是低着头。
萧玘温言道:“吓着了?”
苏朝昀不答,萧玘冲她招手:“过来。”
苏朝昀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不去,慢慢的走了过去。
萧玘握住她的手道:“觉得我厉害,心里害怕我了?”
苏朝昀抬眼看一看他,赶紧又垂下了眼帘,点点头:“有一点。”
萧玘拉着她坐在自己的床边:“不要怕,我不会这样对你。”
苏朝昀稍微心安,又想起李宝林刚说的话:“可她是贵妃娘娘的人。”
萧玘不屑的笑笑:“她赐给我的何止李宝林一个?一个下人罢了,她怎么会在乎。”
苏朝昀又道:“她,她只是没听你话走进来了。”
萧玘捏捏她的小手:“你倒心肠好,我要不处置她,你今天走不出这东宫。”
苏朝昀似懂非懂的看着萧玘的眼睛:“贵妃真的要置我于死地?”
萧玘道:“对你就是对我。”
苏朝昀忽然一阵阵的发冷,她到底年岁小,七情上脸,看上去快要哭了。
萧玘拍拍她的胳膊:“别怕,我总是护着你的。”
苏朝昀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我跑过来,给你添麻烦了。”
萧玘摇头道:“不,你让我心里欢喜。”
多少次,他被父亲杖责之后回到宫里,面对的是毕恭毕敬的太医,生怕他心情不好做了他出气筒的奴婢,心疼他又无法表达的陆嬷嬷,各自心怀鬼胎打探消息的侍妾们。
却没有一个,是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如今眼前这位小姑娘她是可以信任的吗?且想不了那许多了,她美丽的眼睛温柔的望着自己,稚嫩的小脸写满了担心,所作所为都是对自己的袒护。今天就享受这柔情吧,不去猜,不去想,不去试探了,苏朝昀,你是全心全意对我的是吧,你那么弱小无依,不依靠我,又能依靠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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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太子府回来之后苏朝昀没有一日不挂念着萧玘,她隔两天就让陆嬷嬷去看看,有时甚至一日派人去问几趟。半个多月后太子康复了许多,给皇帝上了反省罪己的折子,终于开始恢复朝会。
朝廷许多人经此小事看出端倪,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把太子放在眼里的人越来越多了,跟在他身边的只剩他的师父,老态龙钟的三朝老臣鲁修,和幼年的侍读都察院御史乔司良。这二人为人正直无私,不在肥缺,又不爱结朋拉党,故诸臣对他们亲近太子早已习惯,连皇帝都认为是无碍的。
这日太子初次上朝,他背上腿上的伤痕开始愈合,正在长新肉,瘙痒难耐,在府里自有侍女用羽毛蘸了药水涂抹解痒,如今到了朝堂,也只能忍耐。
他金线绣龙的官服上缀着明珠,衣服的布料来回蹭着伤口,由瘙痒变为疼痛,但他面色沉静,端庄肃穆,步履沉稳,一步步走到皇帝的宝座前,和群臣一起对着宝座上的皇帝三跪九叩,然后站起身,俯视百官,接受百官跪拜。
皇帝细细打量此时的太子,他脸上并无尴尬羞愤的神色,好似半月前的鞭笞从未发生,也无庆幸得意的样子,他这个儿子,喜怒不形于色,寡言少语。儿时自己斥责于他,他还分辨解释,打他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哭泣求饶,而如今,自己也有些看不透他,他此时的样子,与他母亲一模一样。
皇帝瞥见自己胡子里根根银丝,真是老了。儿子就像索命的厉鬼抽去了他的年华和精力,看着儿子风华正茂,而自己也到了吃不香睡不稳的年纪,皇帝的心头涌起一阵无力感。
下朝之后萧玘到了椒房殿,那是皇后住过的地方,如今皇后薨了,这个昔日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宫殿也变得破败,诺大的宫殿只留了四五个宫人看守。
老宫人已习惯了萧玘的到访,行礼之后谁都没有上前打扰。
萧玘来到母亲的寝室,坐在母亲的床上,屋内的陈设还与十年前一般无二。当时自己就坐在这张床上与幼妹玩耍,捏着她肉嘟嘟的小脸,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而母亲,总是慈爱的望着他俩,只在他们闹得很了才上前抱过幼女。
那时候多好,就算父皇从不出现,但身边有母亲与妹妹,多好啊。
此时椒房殿外,却来了一位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