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杖夹着风声打了下来,屋子里回荡着鞭打声和太子的闷哼,他的双手死死抠着春凳的边缘,克制着自己不要因为疼痛而翻落在地。
十几下过后,太子雪白的丝绸水衣沁出了红色的鲜血,一道一道的,从腰部绵延到整个腿部。
苏朝昀看向贵妃与晋王,他们只是默默看着,从脸上看不出喜怒。
太子的脸色惨白,嘴唇发青,汗水****了头发,顺着下巴往下淌。
苏朝昀又急又气,心中暗恨,这是什么父子兄弟,比仇人还不如。
情急之下,一闭眼,装作受惊过度,晕了过去,顺着椅子往下滑。
银铃叫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皇帝看了眼苏朝昀:“传太医。”
这时洛丹抱住了皇帝的胳膊哭道:“阿爹,阿爹,您要打死二哥了!求求您!”
皇帝抿了抿嘴角,示意行刑的太监停止,对太子道:“太子,你知错了吗?”
太子的气息不匀却不见颓废之态:“臣,知错,谢陛下教诲。”
皇帝哼了一声:“那就回去,把你想到的写给朕看!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不枉朕白教诲你一场!”
说罢对晋王说:“你跟朕去上书房。”父子二人起身离去。
洛丹帮着扶起太子,赶忙的安排人手将太子抬去碧纱橱,又拉着太医给太子诊治。
一屋子先是冰冷后来嘈杂的房间只剩李贵妃与苏朝昀再并侍女二人。
李贵妃客气又冷淡地说:“我女儿照顾她的哥哥去了,于情你也该去,不过我们是天家,与普通布衣不同,做事要懂得分寸。天家一举一动都是世人的表率,在男女大方纲常伦理上更是如此。虽然你心里挂念玘儿,但还是要避嫌,懂了?”
苏朝昀一副不胜娇弱,满眼含泪的样子,低声答道:“民女知道了,谢娘娘教诲。”
晚上苏朝昀魂不守舍的回到了蔷薇宫,银铃拿了太医开的药熬好了端给她,她也不喝。
银铃经过一天的折腾忍不住哭了:“小姐,您快把药喝了呀。大少爷嘱咐我们照顾你,你这样可怎么办?”
苏朝昀愣愣的说:“幸好。”
银铃问道:“幸好什么?”
“幸好我替姐姐来了。”
苏朝昀看了眼那药,嫌恶道:“泼出去倒了,碗也砸了。我没病,喝什么药!”
银铃还要再劝,竹影按住了她:“二小姐,就算不喝也悄悄得倒了,别让人知道。不喜欢这个碗以后不用就是,砸了做什么,这么大动静,宫里的几位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苏朝昀不作声,过一会道:“去看看陆嬷嬷回来了没有?”
小丫头晴儿跑了进来:“姑娘,陆嬷嬷传来话了,说今晚上留在东宫,太子殿下好些了,请姑娘别挂念。”
苏朝昀吩咐道:“竹影,去把父亲给我的百花化瘀膏给晴儿教小厮送东宫去,那是郁州的特产,治摔打肿痛最好,宫里不一定有,快些。”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陆嬷嬷回来了,苏朝昀几乎一夜没睡,并吩咐竹影陆嬷嬷回来一定要先来见她。
苏朝昀的睡房里已点起了灯,银铃打起了门帘和帷幔,苏朝昀的声音从帐子里传出:“快请嬷嬷进来。”
陆嬷嬷刚坐下,苏朝昀就披着大衣服坐了起来,竹影撩开了帐子,苏朝昀问道:“殿下可好些了?”
陆嬷嬷一听,想起萧玘的模样,眼眶就红了:“好些了,太医开的药喝了,姑娘给的药也敷上了。就是打得太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竟没一点好的。”
“可曾发热?”
陆嬷嬷答:“有些发热,一晚上出了好多汗,我走的时候热退了。”
苏朝昀又问:“谁在那里照看?洛丹公主在吗?”
陆嬷嬷摇摇头:“长公主不曾来,现在是侍女们和嬷嬷们在照顾。”
苏朝昀急道:“这怎么能行?身边没个拿主意的人,殿下外公家里可还有些什么人?”
陆嬷嬷眼神一暗,面色灰沉的说:“殿下的外祖父去世了,三个舅舅十年前因为交友不当获罪,全家被判了斩刑,还有个小舅舅至今下落不明,已没有什么人了。”
苏朝昀望着陆嬷嬷道:“嬷嬷帮帮我,我要去东宫。”
太阳刚刚晒到东宫正殿前的台阶的时候,陆嬷嬷带着一名宫女来到了萧玘的寝宫。
进得屋里,陆嬷嬷摆摆手让侍奉在侧的侍女们都退了出去,与那名小宫女来到了萧玘的床前。
太子仍睡着,陆嬷嬷让宫女留下照顾,自己也轻轻关门出去了。
那名年幼清丽的宫女,正是苏朝昀。
萧玘趴在床上,一只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扶着枕头,眉毛微微皱着,嘴角也紧抿着,不知道是还感到疼痛,还是梦到了不开心的事情。
苏朝昀将火龙里的碳拨了拨,让它更旺一些,她担心萧玘会冷。
一盏茶的功夫,萧玘醒了,说道:“茶。”
苏朝昀赶紧去倒了一杯温温的茶水送到萧玘的嘴边,萧玘就着她的手喝了。
苏朝昀又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
萧玘皱着眉看了看她,语气里并无诧异:“怎么是你?”
苏朝昀答道:“是我非求着陆嬷嬷带我来的。”
萧玘苦笑:“贵妃最后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跑到东宫来,就不害怕?”
苏朝昀故意逗他开心,说道:“这算什么,我从前在家的时候,连秦山关都偷偷的跑出去过呢,你这里,总没有波西人吧,怕什么。”
萧玘握住了她的手:“现在,你也是在家。”
苏朝昀红了脸,由他握着道:“手心倒是不烫了,昨天没吃东西,听陆嬷嬷讲昨晚一晚也没吃,空着肚子吃药最伤身了,此时想吃些什么吗?”
太子想了想:“你喂的,我什么都喜欢吃。”
苏朝昀更羞了,忍不住说他:“哪里有储君的样子呢?昨天在陛下面前也这么会说,就不用受苦了。”
太子冷笑道:“他要整治我,哪里管我会不会说话。”
苏朝昀见他又想起郁结之事,十分后悔提及此事,赶忙宽慰道:“他是你的父亲,天下的父亲都是严厉的,况且他还是天子。”
太子笑道:“自己都不信,还说来劝我。”
苏朝昀不知如何回答,太子又道:“你昨天帮我,今天又来看我。昀儿,谢谢你。”
苏朝昀看着太子清秀的脸庞,心里柔软:“不要谢,谢了就见外了。”
太子见她穿着宫女的服饰,梳着双丫髻,显得稚气可爱,又灵动活力,像笔直的翠绿树苗,有无限的蓬勃与力量。
太子道:“陛下为我安排了那么多事,你是我最满意的一件。”
此时有人在外叩门,太子问:“是谁?”
一个娇柔的女音回答道:“贫妾李宝林,来服侍殿下梳洗。”
太子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和方才与苏朝昀讲话完全不同,他说:“孤很好,你不必进来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