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功夫,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王爷进得厅来,撩袍跪倒:“给母亲请安。”
贵妃唤道:“我的儿,快起来。”
待晋王起身,洛丹公主与苏朝昀向晋王行礼:“大哥(王爷)万福。”
晋王嘴角翘起:“起来吧。”
晋王萧霖在贵妃右边榻上坐着,陪着母亲妹妹说话,母子三人一派其乐融融。
苏朝昀坐在一旁颇觉尴尬烦闷,却也无法,心中只盼着太子前来,在这皇宫里,只见过一面的太子已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天色渐暗了,李贵妃身边的管事太监宋福来过来请四人去东厢房用膳,洛丹与晋王一边一个扶着贵妃,银铃扶着苏朝昀跟在后面去了东厢房不提。
各人安坐后,上了各色水果与小点,苏朝昀却没有那日参加洛丹公主寿宴的兴致去看那食物,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什么也不想吃。
正听他三人闲聊着,外头小太监回报:“太子殿下到了。”
苏朝昀心中一跳赶忙起身,见萧玘穿着宝蓝色圆领袍衫,跪倒在贵妃面前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那宝蓝色的绸缎光华流彩,更衬得来人肤白如脂,眉目如画。
李贵妃抬了抬手:“殿下请起。”
萧玘站起身来,苏朝昀,晋王,洛丹又向太子行礼,太子扶起晋王道:“今日家宴,大哥无需拘礼。”
太子的目光掠过苏朝昀,略一停顿,那眼睛里亮着温和又亲切的光芒,苏朝昀赶紧移开了目光,心中安稳了许多。
太子刚落座,外面一阵整齐又安静的脚步声,是皇帝到了。
满屋子人又一同跪下,口道拜见陛下。
皇帝扶着贵妃坐好,望着贵妃问中午用膳如何,药都吃了吗,太医来看过了没有。
贵妃掩口笑道:“又没有病,也值得这样,不过是日常调理罢了,陛下这样紧忙忙的问臣妾,也不怕孩儿们笑话。”
皇帝笑道:“你我夫妻和美,正给他们做个榜样呢!”
苏朝昀听得夫妻二字,心中一跳,望向太子,他到神色坦然并无变化,但总也没有晋王洛丹脸上那样会心娇憨的笑容。
苏朝昀有些难过,无端端的开始心疼起这位储君来。
皇帝见到苏朝昀,问道:“这位就是苏家小姐了。”
苏朝昀跪下回话:“回陛下的话,民女是游击将军苏谦之女。”
皇帝笑道:“都快是朕的儿媳妇了,怎么还称民女?温良娴雅,是个好孩子。起来吧。”
又转头问贵妃:“兰儿,你说朕赏这孩子什么好?”
贵妃道:“陛下什么好东西不知道?到来问臣妾。”
皇帝道:“不过是你大方慈爱,怕亏待了孩子惹你生气,这样吧,赏赐就由你定。”
贵妃笑道:“就知道您惦记着我那点体己呢,放心,把房子拆了也不能让您丢面子。”
皇帝听了直笑,拿了点心哄她,这时菜已经一道道上桌了。
皇帝道:“用膳吧。”
洛丹显然是个在皇帝面前得脸的,父皇长父皇短的撒娇,皇帝怜爱的望着她,不停地吩咐人为公主布菜,又问晋王的儿子稚乔怎么样,说是想孙儿了,下次定要抱来。晋王答稚乔还小,过来离不开奶娘,光知道哭。
如此吃了半顿饭,皇帝一句话也没和太子说,太子也默默的用膳,并不插话。
忽听皇帝问洛丹:“阿娇,你身上是什么香?怎么从来没闻过?”
洛丹十分得意:“这是波西的香油,儿臣刚得的,京城头一份儿,阿爹喜欢吗?”
皇帝沉了脸道:“波西的货物,怎么进了我大周的国门?他梅应国从不向我天朝进贡,还占着我大周的大半国土,两国并无互市,这香油是哪里来的?”
洛丹吓得小脸惨白,慌忙道:“父皇,是鲁国夫人送给儿臣的。”
皇帝摆手让公主起来:“朕不问你,朕只问太子,给宋廖的信是你写的?”
太子跪倒答:“是。”
“互市交易是你一个人的意思?”
“是。”
皇帝气急,猛地将手中的杯子摔碎在地:“谁给你的权力!谁给你的胆子!”
太子叩首道:“是陛下,是天下苍生。”
皇帝冷笑道:“朕给你的胆子?哼,是啊,谁让你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呢!”
太子面色如水:“陛下,梅英国严寒之地,虽占领我国领土,却不懂规划耕耘,只一味盘剥百姓,民不聊生。如今眼看入冬了,波西已降大雪,如不互市,他们缺衣少粮,必来攻打大周,强抢民财。不如互市贸易,以求平安过冬。”
皇帝大骂:“混账东西!与外臣互通有无,自作主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擅自开启互市,多少探子细作混进城来,嫌人家算计的你不够细不够狠吗?!满朝诸臣,加上朕!倒没有你看的明白!”
太子叩首道:“臣不敢。”
皇帝道:“你敢得很!从明日起,议事苑你不要去了,闭门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找朕!”
晋王劝道:“父亲别急,二弟年幼,少不更事,您别和他计较。”
皇帝怒道:“他单单是朕的儿子,朕可以不计较,可他是大周的储君!如此冲动愚蠢,异想天开,把江山交到他手里,朕死后怎么见列祖列宗?!来人,传杖!”
苏朝昀面色惨白,眼眶滚烫,浑身冰凉,她整个身体都在华丽的衣料下颤抖着,她想挡在太子消瘦的身躯前,她想求皇帝饶恕太子,她想替太子受过。
她很害怕,很愤怒,她想哭,想说你们不要这样对他。
可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四个太监抬进一条春凳,另有一名太监手持一根八尺长的藤杖,细看去才发现是三根拇指粗的藤条编织缠绕而成,估计是用桐油泡过,发黄发亮。
皇帝看过,斥道:“还愣着做什么,等朕请你呢?”
太子仍跪在地上:“臣有罪。”
持杖的太监走了过来:“殿下请。”
苏朝昀心中怒极,恨不能杀了这欺侮太子的狗奴才,她看着太子按在地上的洁白手指,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太子站起身,向春凳走去,太监又说:“请殿下宽衣。”
满屋子衣饰精美,穿戴奢华的皇室成员用或愤怒或冷漠的眼神看着萧玘,看着他因克制而颤抖的双手,慢慢的脱下了袍衫,摘取了金冠。
苏朝昀见他穿着白色水衣,光着头发,倔强隐忍的样子,心中五味翻腾,十四岁的苏朝昀第一次有些明白,恨是什么滋味。
太子在春凳上趴好,皇帝怒斥:“给朕好好的教训这个不孝子!反省反省你那欺君罔上,辱没祖宗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