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太子府也被数百官兵团团围住,女眷们都被关在垂花厅。
苏朝昀等人被关在屋里,只听得屋外叮当乱响,夹杂着家具被推倒的声音,侍女们的尖叫声,瓷器摔碎的声音和官兵们的吆喝声。
曾瑶第一个忍不住哭将起来,她坐在椅子上抽抽噎噎的哭道:“这可怎么好啊!咱们是不是要坐牢了?殿下到底犯了什么罪啊!”
苏朝昀心焦如焚,听到此言,登时大怒,狠狠扇了曾侍妾一个响亮的耳光:“住口!殿下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置喙!朝廷尚没有定论,你到自己泼起脏水来了!再说一句,不用陛下砍你的脑袋,本宫先清理门户!”
曾瑶从未见过苏朝昀如此疾声厉色,一时愣住,回过神后甚是不服,心道你跟我装什么主母娘娘,若是殿下被废黜,你不过是个罪妇而已。
她索性大哭起来,正要撒泼,郑宝林道:“妹妹好不晓事,专挑此时混闹,生怕外面的官兵忘了有你这个人吗?!”
曾瑶害怕官兵,这才闭了嘴。
苏朝昀看着秦昭,郑薇,曾瑶,绣冰和舒宁几人,一字一句郑重的说:“各位妹妹,今日以后不知咱们是否还有再相见的时候。咱们相识的日子短,虽和睦,却并不亲近。殿下却是你们的夫君,一直待你们不薄。夫君荣耀,咱们女子就享福,夫君蒙难,咱们一定下场凄凉。不论谁问你们,打着问还是骂着问,我请各位念着往日殿下待你们的情分,千万顾全他。今日之事,惟愿与诸位没有干系,若是有,我总会查出来,绝对不会放过。”
秦昭道:“娘娘,如今我们怎么办?”
苏朝昀望着灰白的窗户道:“保你自己的命,保殿下的命。”
一天一夜,这些女人好像被人遗忘了,没有人送水,没有人送吃的,松香扒着窗户哀求看守的士兵给点水,那士兵如聋子一般充耳不闻。
茶壶里的一壶茶早被分着喝了,苏朝昀一点也觉不出饿,觉不出困与累,她只觉得为何时间如此漫长难过,一刻钟好像面团一般被拉得老长,到第二天她被叫出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一辈子好像都已经快过完了。
一位青年军官将她带到太子的书房道:“王妃,太子与宋廖谋反的书信在这里找到了,你是太子的枕边人,不会不知道其中细节,你知道什么,统统明白回话。”
苏朝昀如遭雷劈,她脱口而出道:“绝不可能!太子绝不可能谋反!你是何人?竟敢口出此言!”
青年军官道:“在下御林军校尉王瀚,太子谋反之事我等不敢乱说,乃是圣上的原话!”
苏朝昀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里,她半天喘不过气,王瀚手忙脚乱的为她拍背,好半天她才吐出一口气,脸色惨白。
王瀚道:“王妃知道什么,还是赶紧说了吧,免得受苦。虽然陛下震怒,但太子究竟是陛下的血脉,你也不用往绝路上想。”
苏朝昀半天不说话,忽然她推开椅子跪在王瀚面前,哀求道:“王公子,求你让我跟随殿下去行宫见圣上!”
王瀚吓了一跳,他见苏朝昀原本还一片死灰的小脸上,此时双眼透着渴望与哀求的光,盈盈闪闪,令人不忍去看。
王瀚道:“王妃这是作甚?圣上只叫殿下一人前去,并未提及王妃,还请王妃不要为难卑职。”
苏朝昀扯住王瀚的衣袍,仰着美丽哀伤的脸庞,泪水顺着眼角扑扑往下淌,她哭道:“所谓殿下谋反之事,我实在不知情,我是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这些朝廷事务。我只知道我是殿下的妻子,要与夫君生死相随,我要跟殿下去见圣上,圣上若是还他清白最好,若是圣上将太子贬为庶人,发配边疆,我便与他做对寻常贫苦夫妻。圣上若要处死殿下,我便为夫殉情,落个干净。求公子成全!”
王瀚被她哭的心慌意乱,皇帝确实未说将苏朝昀一同押解,但也未说不许,在这场政治变故中,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儿媳。
见王瀚有为难之色,苏朝昀知道他心中动摇,又道:“如今我夫妻二人身陷囹圄,不能承诺公子荣华富贵,只求公子怜悯我为太子守节之心,我只求与他死在一处!”
王瀚叹了口气道:“王妃何苦!”
苏朝昀道:“苏朝昀唯求一死耳!”
王瀚一脸不忍,作揖道:“王妃坚贞,卑职感佩!不敢受王妃拜,自当奋力周全!”
夜晚苏朝昀被单独看管在书房,而曾秦几人则被送进燕子楼看押,每日有人送来吃食,再无人问津。
夜色沉沉,一位身披玄色披风兜着风帽的人悄悄来到书房,看守的士兵警惕的望了望周围,低声说:“先生快着些,半时辰后我就要换岗了。”
黑衣人点点头,推门进了书房,苏朝昀抬眼望去,来人取下了帽子,正是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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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抓捕的邵羽煌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和反抗,进行的异常顺利,太子萧玘在收监的第二天随即押往行宫。
押着太子的囚车在闹市中穿街过巷,百姓们听说这样惊骇的消息,纷纷赶来送行,挤满了人的繁华街道竟然鸦雀无声。
道路前方的人们自觉的让出空地供囚车行走,百姓们在寒风中等待太子的到来。
一位老人悲愤地说:“我两个儿子戍边多年,每年冬天波西人就要攻打边塞,前些年甚至打到京城外,我大儿子战死了。今年太子冒着惹怒陛下的风险,准许两国互市,这个年关才算平安无事,太子仁义,连边关的百姓都放在心上,何况是自己的父亲!太子不可能谋反!定是奸人陷害!”
旁边的中年男子附和道:“是啊,今年太冷,好多庄稼都冻死啦,此次太子监国,将农税免了一半,是个体恤黎民的好人啊!唉,怎么落得如此下场!年前刚成的亲,可怜啊!”
一些年纪大些的妇女也触动了心肠,叹道:“可怜的太子,没娘的娃没人心疼啊!”说着落下泪来。
骨碌碌的木质车轮滚动的声音传了过来,人们踮着脚望去,细细碎碎的微弱声音像涟漪一般在人群中传开:“殿下来了,殿下来了。”
前面押解的武将士兵骑着高头大马,披着闪亮精致的铁制盔甲,手里按着宝剑的剑柄,那剑鞘上的宝石粲然发亮,头盔上两尺长的鲜红雉鸡羽毛迎风挺立,一队人整齐策马行来,威风凛凛,气势汹汹。
后面的囚车里,太子萧玘闭目盘腿而坐,他仪容整洁,头发一丝不乱的挽着,穿着一身黑色素袍服,看起来十分单薄。
太子镇定自若,俊美的脸庞悲悯而坦然,低垂的双眼如凤凰的尾羽微微上翘,寒风拂动着他的衣袖,让他看上去仿佛坐在神龛之上而非囚笼之中。
百姓们不敢呼喊太子,站在头排的一名抱着小孩的女子哭着跪下了,接二连三许多人纷纷跪下,最后所有在场的百姓都沉默的跪送太子,用这种子民拜见君上的礼节为这位前途未知的太子送行。
这是一个十分悲壮诡异的场面,邵羽煌心中的得意与畅快被一群不识时务的百姓毁的干干净净,但他却不敢阻止百姓跪拜太子,只好恨恨离去,心中想着晋王被立储后自己的飞黄腾达。
而萧玘看着满街跪下的百姓,仍垂着眼,不动声色,但他的内心是涌动与悲愤的。他想,我一个失了势的太子,也许明天就要上断头台,我做了什么值得百姓如此待我?不过是在储君的位子上,为他们为国家做了几件小事情罢了,那些事对于高位者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于百姓,却是天大的恩情。他们记着你,跪拜你,不是为了你身下的宝座抑或头上的王冠,而是真心实意的敬佩与感恩。
萧玘心中默念:若我萧玘有继位的一天,定耗尽心血,为国为民。
囚车颠簸走过,渐渐消失在街巷的尽头,出了城门,上了官道,往南方去了。
隆庆皇帝继位了,波西大军打过来了,皇帝御驾亲征了,被俘了,燕王前去营救,战死沙场了,荣庆皇帝继位了,将黄河以北割让给波西人,国舅全家被杀了,德孝皇后薨了,太子大婚了,太子被抓了。
皇亲国戚们生老病死,分分合合,百姓们却因为他们的一个个决定或兴旺富裕,或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