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入座,那位国色天香的少女便微微颔首,冲着垂漫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荷儿真是让姐姐刮目相看呢。”身侧的一位少女也随声附和道:“荷儿大病一场,倒是因祸得福了,连穿衣吃饭都不在肆意妄为了呢,刚刚大家可都瞧见了,荷儿入座的姿态真是风度翩翩。”
主位上的母亲似乎察觉到了这里暗涌的纷争,刚想开口,便被周围的一位锦荣华贵的妇人打断:“荷儿面皮薄的很,你们这么说她过不过分啊。”闻言,垂漫的视线终于从餐桌的食物上移开,看向那妇人。莫非这就是柳璇荷的亲母?只见那女子脸颊圆润,整张脸并不出彩,最为灵动的,是一双眼睛,一双即使是笑都带着水汽的眼睛。
垂漫总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对了,莫不是镜中的自己吧。
想到这层,垂漫缓缓开口道:“哪有什么过分的,姐妹之间的玩笑话,不值一提。”既不上妇人的面子,也不过分讽刺各位小姐。谁让自己势单力薄,处处小心,总不会错的。
入画端了饭前漱口的茶水,垂漫淡淡一扫,当自己是声势鼎号的府邸吗?面上却不动声色,跟着众姐妹完成这个仪式。
入画刚准备为垂漫布菜,“父亲,家里何时漱口用的水变成生姜茶了,真是辣到荷儿了。”垂漫张着大眼睛,一脸天真。
“不过是普通的清茶,何来生姜之说。”
“荷儿怎么觉得口腔如此难受。”垂漫话音刚落,入画便以跪倒在地。
“入画慌张什么,莫不是心虚吧。”就是诈你。
“我瞧着,是荷儿多虑了吧。”天香少女又开始充当和事佬了。垂漫微微眯眼,这个姐姐,真是不简单啊,处处做好人,面面不得罪。
“可小妹觉着,这个入画,居心不良啊。”出声的是为怯生生的少女。垂漫感觉脑容量彻底不够用了,叫你前十几年只顾着学习,好了吧,除了数学公式、英语单词,其他啥都没有。
事实上,并不怪垂漫。这位少女站在你面前,你都容易将她当成丫鬟,不是普通,主要是气质。
天香少女一下子收紧掌心,面色已经不受控制。暗自撇了一眼入画,这个丫鬟,总是在该隐藏的时候出岔子。还有这次柳璇荷大病,要是被查出来了,一个丫鬟倒没什么,主要是长房的权威怕是不保。
“母亲,荷儿改日去司房在选几个丫鬟吧。不能因为一件小事,让父亲母亲一顿饭都不畅快。”垂漫见目的已达到,也不计较。至于事后怎么处理这个入画,就是自己的事,别人无权在做文章了。
“食不言寝不语。”大boss这意思就是,可以吃了。
垂漫从没觉得一顿饭如此倒胃口,虽不是什么皇族世家,但女孩儿的仪态还是要有的。除了这个,更让垂漫烦心的事,要揣测柳璇荷和众人的关系。是敌是友,亦或是山水不相逢,真真伤脑。垂漫不由得想起,以前在学校里,女生分一个派与一个派之间的斗争,那会儿多直接,看不爽就相互不理睬呗。可是在这儿,这个方法行不通啊,想到此处,垂漫的太阳穴就一突一突的疼。
饭毕,垂漫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闺房,而是带着小厮直奔司房,选了几个丫鬟便匆匆回去。垂漫刚刚抬脚准备跨过横栏,看似随意指了一个小丫鬟:“你,进来吧,入画,你接她的职。”
入画这次连跪都忘了,堪堪开口:“奴婢不知何处错了。”
“不知何处错了?你没有错,只是我的身边不需要你了。再过两年,便放你出府,这等天大的好事,你难道不愿意?”
入画浑身颤栗,做到贴身丫鬟,这一路有多不容易,又熬了多长时间,才有出头之日,而今日,这一切便全都没了,难道?小姐大病一场,什么都明白了?
是否明白已显得不太重要,垂漫看着入画的反应,有一丝欣慰,更多的是报复的快感。同情?不懂这个看似处处贴心的小丫鬟,原来坑了这个主子多少次,会留着她,不过是还有很多疑问没弄清楚罢了。
垂漫不在回头,“走吧。”对着刚才那个丫头说道。
丫头刚把门关上,便硬生生的磕起了头:“奴婢愚钝,多谢小姐赏识。”
垂漫咽了咽口水,不就升个职,何至如此?贴身伺候,并不见得比看门好啊。贴身丫鬟,要经历的更多,见不得人的事做的也越多,古人的思维真是不懂。垂漫不想再此事上纠缠,终于把刺人的披肩拿下。
垂漫嘴角抽了抽:“起来吧,日后,你我相依为命,有我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若是你有点歪心思,去往中庭路上的池子,就是你寿终正寝的地方。”
丫头忙不失的说道:“奴婢明白,定当穷尽所能,助小姐一臂之力。”
“如此甚好,我不管你过去的事,也不问你过去的心思,日后你叫画芙。换一个代号,重新开始。”垂漫取这个名字是有原因的,入画不过是随意的灵光一闪,原来自己一个十年朋友,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便是芙。所以给了这个丫鬟这个名字,画芙。全当一种念想吧。
“别站着了,跟我讲讲,你认为我们柳府的格局如何?”垂漫并不想编什么失忆了,失忆什么的全是套路。还不如由此顺便探探这个丫鬟的心志。
“画芙斗胆说说鄙陋之见。大小姐虽容貌倾城,声色为一绝,可这样的女子想寻得好人家却是不易,大户人家选媳妇儿,看中的不是样貌。反倒是一种累赘,会让新妇作威作福,不懂得自己的身份,大小姐的亲事,其实难题颇多,且为人看似平和,实则眼光极高,断断是不能轻易搪塞的。”
垂漫暗自点点头,的确,容貌出挑,用的好是优势,用的不好便是沼泽。越陷越深而不自知,自救都显得多次一举。
“二小姐容貌虽不算绝色,但却平淡中透露着清丽。且诗才文赋极好,按理说应当是男子心中惊艳的一枝曼陀罗。各大家族中争相讨好的对象。可事实却是,二小姐口遮无拦,他时必酿大祸。”
那个说自己不再肆意妄为的女人?确实一句话让人无从接口,这个画芙,怕是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吧。
“四小姐总是太过胆怯,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垂漫并不这么认为,胆怯是伪装,一个让人忽略的小姐,即使出大事也不会联想到她身上。用自己胆怯为自己建立了一个牢牢的屏障。如果说两个姐姐是一级怪,这个四妹就是十级巨兽。如果真是有心帮自己,有为何等大姐出声后才开口。不过是想笼络自己罢了。
看着披肩,垂漫道:“还有一事,你看看这个披肩到底有什么问题。”画芙闻言结果披肩,刚刚拿住,不小心碰到有刺的那块地方,手上也立刻浮现出血珠,慢慢取出一排倒刺:“想不到长房如今,越来越歹毒了,众目睽睽之下,也敢下手。”
垂漫可以肯定这个丫头还知道不少:“我觉得我这一病甚为蹊跷。”画芙看着小姐,不由得心疼,如果不是在柳府,想必现在应该很开心吧:“小姐对蛋清过敏,大夫说是高热不退,事实上是过敏,而在此之前,只有入画引着采儿来过。”采儿?柳老爷身边添添茶水的人?好像和柳璇岚没什么关系吧。但是投放蛋清之人能知道自己过敏,摆明了是很亲近的。能做到的,也只有入画了。
垂漫摇摇头,果然大家族的子弟都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