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热烈地爱恋着她的年少时光,我感受到她眼睛里火苗一样的光芒,她说那年她是要去北大荒的,被外公挡住了,她曾经无限地接近于光荣,是外公断了她的梦。我也不知道她说的大串联是什么意思,我以为跟现在的大老板是同一个意思,就是人人敬仰大家都想成为的那个意思吧。我带着头脑特有的空虚和贫乏去理解时代,常常是理解出一个让人哑然失笑的效果。当我是一个婴儿的时候我也会到处去串门,那个时候有红卫兵,红卫兵迈着哗啦哗啦的步伐,他们让人害怕又崇敬,我觉得有点象现在的警察,比我大一点的小孩会把我塞到床底下去,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红卫兵是要抓小孩的吗?我看他们不抓小孩的,我们只是用害怕表达了自己对他们的尊敬。后来我长到2岁了吧,外公家墙上的海报换了,换成了新的领导人像,我觉得领导就和佛像是同一个意思,是用来膜拜的。小时候,我的外婆家是住在一个墙门里的。墙门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房子,我想那在解放前是有钱人住的大宅子。解入后那一个墙门要住好多户人家呢。墙门也有点象四合院,我不知是不是有点那么个意思,反正在南方那些大宅子是叫墙门,还有什么叫台门的,台门是更大的房子,一进又一进的。我们住的房子是四圈都是房子,中间是个大院子的那种,院子被打了墙,我外婆家住的西厢房就跟其它的房子隔开了,西厢里只住了两户人家,我们和白头佬家。白头佬是因为他满头都是白发而得的这个名,大人们都这么叫他。我随着巷子里其它的小朋友叫他二舅公。巷子里有些人家之间是有亲戚关系的,我小孩子搞不懂别人家的亲戚关系,称呼这种我就跟随着别人叫。我外公外婆和二舅公二舅婆住在一起,我们共用一个大门一个花园。花园之所以成为花园是因为二舅公很喜欢园艺,那共用的院子打了一堵墙和别人家分开后属于我们这一块的领域就千姿百态起来,茶花,月季,吊兰,菊花,水仙,还有山水盆景,真是美不胜收,现在想起来我从小过的就是神仙一样的生活,我平常的日子里都是优雅的审美。在二舅公的影响下我外公也养了些花草,他们家是和我们家花园的领地是南北划开的,我外公种的那些不是差一点点,那真是差很多啊。
我们家房子的门是朝西的,门口有一个四方四正的大池塘,池塘和我们家之间隔着一排水杉树,池塘埠头正对着我们家门,那两排水杉也正好在这个位置左右分开。门是左右对开的大门,把左右对开的大门关上,右侧,是开着一扇小门的,小门是从大门挖出了一扇小门,开着方便晚上大门已经关上的时候进出,把小门关上,那右边的大门因着补上了这一块也就成了一块完整的门板。从大门进屋分开左右,右边是朝南面的,是我外公外婆家,左边是二舅公家,是靠我们家北,说是靠北但是二舅公家北面是连着别人家的墙,那面没有窗。我们家有南窗和东窗西窗,二舅公家只有东窗和西窗。进了大门左右两边都堆着柴火,分属两家,我家的柴火堆上面是上我空楼上的楼梯,二舅公家的楼梯在他们家屋子里。我生出的时候我小舅舅快小学毕业要读初中了,他初中毕业就顶了外公的职上班去了,外公继续在外面换了一个地方工作,很大的房子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住着我和外婆。楼下两间屋,朝最东面是厨房沿着厨房向西是进楼下屋的大门,推门进去就看见南窗这里是我们的吃饭间。沿着南窗的墙向右(向西)进里屋,里屋有南窗和西窗。从屋子里出来向左转,是我们家上楼的楼梯,上到楼上那是到了底的西面了,脸向南就是进楼上屋子的门了这间屋子是我小时候住了很长时间的睡屋了,我的屋子有向南窗和向西窗。进门后贴着北墙直接右转走几步就进我外婆住的屋子,屋子里有东窗和南窗,东窗下面是我们家的厨房,南窗望出去就是别人家的院子了。我外公很喜欢摆弄屋子,所以我们家房间摆设的样子经常会有点变化。
我在这间屋子里住了十几年直到小学毕业我才离开这间屋子,我喜欢它。我现在还记得我小时候站在用木头围起来的圆桶里,里面搁一层木板,我站在木板上,外婆会在冬天的时候在我脚下木板下面放一个铜的炭炉,给我取暧用的。我有时候呆在厨房里看外婆做饭做菜,我有时候在廊沿下对着花草听大人们聊天。我太小了。人们会对我说一些奇怪的话。二舅婆有一次就问我,那你说到底是造反派对呢还是保皇派对,她是保皇派,她觉得很奇怪,故事到最后怎么没有结局呢,然后她又自言自语,可能都对的吧,没有对错。她很困惑,小小的我想,一个事情大概人们是渴望有结局的,一个没有结局的事件如果太监了的大篇网络连载小说,总让人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象二舅公一样的老男人是我童年里的梦幻,他超出于我平常的生活,他给小小的我带来的是浪漫。他是上海退休回家养老的,他也太舍得花钱了呀,在那样的年代,他每年过年都要在水杉树边放烟花,各种各样不同花的烟花,真是太好看了呀,有的象花,有的会象昆虫动物,还有呼啸的声音,哔哔啪啪的声音,我看过了二舅公放的烟花以至于后来我认为那些大炮放的烟花也都是不好看的,没有了小时候寒冷阴郁的情调,没有了划开单调生活的奢华,那些大炮放的烟花显得粗鲁而直白,没有了那些小小的盼望,没有了每种烟花在地上转和天上飞的不同,天空狂炸而开的烟花真的是太无趣了。
二舅公的格调是一种文化人的奢侈,奢侈得华丽优雅而不是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