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似乎静了静,都看过来。要知道这可是寡言少语的卫指挥使啊,平素因不近女色看起来又很凶,这样的卫指挥使居然主动敬刚进宫的小丫头?
萧月笙手忙脚乱的拿起酒杯,听卫晟正色道:“那日朝堂之上,公主胆色过人,令我等佩服!”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萧月笙愣了愣,说了句:“谢卫指挥使夸赞。”连忙也将手中酒饮了。
七公主拍手笑:“能得卫指挥使赞美,六皇姐当真是出了名儿了,七皇妹我敬你一杯。”
这些酒都是果子酒,喝起来甜甜的。
这时旁边的五公主举起桌上的果子酒,忙站起来,险些打翻了案台:“彤儿也要敬妹妹!妹妹看起来好漂亮!”
说罢跟萧月笙的杯子一干,劲儿太大,萧月笙的酒杯没拿稳,两杯碰在一起时突然洒出来,顿时打湿了萧月笙的衣裙。
“哎呀,妹妹裙子湿了!”五公主捂嘴惊呼,旁边的嬷嬷给萧月笙赔罪,五公主嚷嚷道:“嬷嬷说裙子湿了得换!不然会生病!”她的声音太大,皇上太后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饶是萧月笙觉得自己脸皮厚,此时也不好意思起来。
这时三公主看过来:“还是回去换身衣裙吧,父皇和外臣在这儿,失了公主仪态也不好。”
另一边的大公主转过头来,声音不大不小,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际:“六皇妹你进宫匆忙,公公连宫殿都尚未给你安排,内务府可给你备了其它衣裳?若是没有,我倒是有几条新做的裙子,你恰好住在我偏殿,可让如画给你准备。”
这话表面上为萧月笙考虑,且寻不到错处,只是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岂不是明摆着说萧月笙现在自己的宫殿没有是寄住在大公主的寝殿里就算了,作为一国公主还落魄到穿姐姐的衣裳?
萧月笙不能翻脸,一脸诚恳道:“多谢大皇姐!不过还是不用了,宫女给我准备了其他新衣服,而且大皇姐比我大这么多,你的衣服怕是不适合我穿。”
这话听的大公主整个人都不太好,这个乡下来的丫头是嫌弃她大公主老,衣服不衬她小姑娘吗?不过为了在那么多人面前保持长公主仪态,大公主低咳了声,端庄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大家面上平淡,萧月笙却察觉惠妃神情有些异样。
唯有七公主满脸歉疚说:“都是我不好,才会弄得六皇姐湿了裙子。”她一皱眉,太后也心疼起来:“不过是件小事,换条裙子便是了。”这时三公主慵懒道:“我宫里的裙子多的都挤不下了,看六皇妹身量与我相似,就去我宫里换吧。”
七公主忙站起来:“我陪六皇姐去!”
看着七公主纯真无害的脸,皇后微笑颔首的样子,萧月笙只得应了。三公主的住处,坐落在皇后娘娘乾宁宫近处的弄影宫。
这刚踏入弄影宫,只见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
如此穷工极丽,不愧是倾城倾国的三公主的宫殿,与她那临时接住的大公主宫殿,更是天壤之别。再想想她这刚进宫的公主,连宫殿都没有,不禁想人跟人还真不能比,同样是公主,处境却是天差地别!
准备赶紧换身裙子回宴会,不料呈上来的裙子美虽美,穿在她身上却是过长,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七公主咯咯的笑:“看来皇姐的衣服,六皇姐不适合。”
其实不过弄湿点裙子,没什么大不了的,萧月笙想不拘小节,可宫里的人却不同意她不拘小节,若不是五公主叫喊起来,就当不知道这回事了!
想则想,她又打道回大公主宫殿了。萧月笙识的路,也没让其他宫人作陪,一个人走回宫殿当真是有些凄凉。
她进了偏殿屏风后整理好衣裙,想到宴会上那些话语里暗藏锋芒,又磨蹭了会儿,就听她休憩的殿里有些细微的声响,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却见朱红的门敞开一角,不由自主的脚步放轻,透过门缝看。
这一看便一愣,大公主的儿子赵子弄不是说肚子疼吗?怎么这会儿在她睡觉的寝殿里,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一张稚气的小脸上乌黑的眼眸四处看了看,最后偷偷摸摸的爬上她的床榻塞进云枕下。
苏折卿曾跟她讲过宫中的步步惊心,一切猫腻都是某种阴谋,萧月笙见此刻四下无人,这里只有个五岁的小娃娃,顿时玩闹心起,发出“呜—”的鬼叫,吓得赵子弄一大跳,小心翼翼的问:“谁?谁在外面?”
一边说一边走出去看,推开门,却突然看见一只手猛抓向他脖子,本就心虚的赵子弄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萧月笙一看,这外甥不经逗,竟然被她吓晕了?她将赵子弄抱到床上,便看看赵子弄往她床上塞什么,将东西拿出来一看,萧月笙手一颤,顿时将东西扔的远远的。
那是个用木头刻成、面目狰狞的小人。小人用黑布缠绕,背后贴着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纸,面前赫然插着三枚雪亮的针。
南越国设有国师之位,自然是极为信神的,与此同时,南越国的人对这些巫蛊之术就有多忌讳,过往她在永安县的时候,曾见过一个寡妇屋里被搜出这样的巫蛊人,被人喊作妖女,最后受火刑而死,死无全尸。
而这样的巫蛊小人被放至她的房间,若不是三公主那没有适合她的裙子,她也不会来大公主宫殿,而回头被人搜出这东西……
萧月笙的脸色微凝。
是谁要害死她?萧月笙目光扫过赵子弄稚嫩的脸,年仅五岁的稚儿是受谁的指使来害她?惠妃?
她想到如果苏折卿知道她会遇见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办?会慌乱吗?不,他从来就如高高在上的神,遇见什么都波澜不惊。
萧月笙极力冷静下来,将巫蛊小人捡起来,这小人是用木头做的,若是烧掉不知要多少时间,更不知道这档口会不会有宫女突然冲进来抓她。萧月笙看了眼床上的赵子弄,顿时有了计较。
琼玉殿的小暗房,上面供着神像,平素极少人来。
赵子弄是被掐着人中醒来的,可是一睁开眼睛,就感觉眼睛被什么缚住,看不到任何光芒,他想动,却动不了,他有些慌:“谁、谁如此大胆,把我绑起来,要是让我爹娘知道,定砍了他的头!受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我如今已经是死无全尸了。”装神弄鬼,萧月笙最在行了,她压低声音幽幽道:“很快,你就会跟我一样……”
眼前是一片漆黑,尚在五岁的赵子弄顿时瑟缩起来,几乎要哭了:“你、你是鬼?不,你、你你骗人……”
“你今天拿着那个小人,就是我……”萧月笙凄凉道:“好惨啊,我现在身上戳着针……你说我惨吗?”
“惨……”
“我已经这么惨了,你为什么还要拿我害人?”
赵子弄顿时哭出来,却被萧月笙吓得不敢哭,抽抽噎噎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她们说那个新来的六皇姨霸了我住的寝殿,她、她还打了高嬷嬷,她在背后骂皇后娘娘……她们说、说我把这个放到这个坏女人的床上,她就会被皇上赶出宫……”
骂皇后娘娘……那巫蛊小人背后的生辰八字是皇后的吗?那就有由头了,一个初入宫的乡下女被皇后身边的嬷嬷严厉教引,心存怨怼做了这个巫蛊小人诅咒皇后……
若是被搜出这个小人,那她,还能活着吗?
萧月笙一阵后怕,还要问赵子弄她们到底是谁,却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立刻上前捂住赵子弄的嘴,由于她因害怕手指冰凉,赵子弄以为这个“鬼”要杀了他,吓得浑身颤抖,紧接着又晕过去了。
萧月笙不知道那些人是来寻赵子弄的,还是来搜巫蛊小人的,现在她得出去,把这个巫蛊小人给处理掉,否则无论是吓唬赵子弄还是巫蛊人,于她来说都是大灾难!
外面的脚步渐去,萧月笙欲走,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赵子弄,想了想,还是把他抱到草蒲垫上,罢了,这个小外甥不可爱也不喜欢她,她也不好跟个小孩计较。
前殿有人守着,萧月笙便从另一处偏门走,只是偏门的道路陌生,宫墙深深,也不知道这出去是走向哪里。
萧月笙华服宽袖里还藏着巫蛊小人,她四处看着哪里可以毁掉这个小人,瞅着四下无人,脚步又轻又快的走,偶尔有一些宫人往来,她就装作一副四处逛逛看风景的样子。
拐角处又走来一些宫人,萧月笙立刻站到一边抬头假装赏风景,宫人们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大概是想隔着高墙的桃花,又远又稀少,有什么好看的。
于是萧月笙只好再走走,说是走,又忍不住跑起来,终于拐角处狠狠的撞到一个人。
对方纹丝不动,胸膛坚硬的如一堵墙,萧月笙被撞的跌倒在地上。
乍一听声音低沉冷酷的有些吓人:“宫里不可疾奔。”
萧月笙摸了摸撞到地上的臀部,抬头,入眼的是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形,一身官服掩盖不了浑身的凛然正气,再往上看,脸庞坚毅的轮廓,五官深邃,气宇轩昂,从中可以看见战场上杀敌的冷冽与无情,此时正从容不迫的低头看她。
“卫指挥使,”萧月笙一咕噜爬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你说得对,我慢慢走,慢慢走。”见是萧月笙,卫晟平静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疑虑:“六公主,你怎么在这?迷路了?”
“呃,对!我迷路了!这宫太大,又没有宫女给我领路,我就就迷路了。”说完瞄了眼卫晟:“咳,那个、宴会结束了吗?卫指挥使怎么就走了?”
“我请了旨意去探望了姑母。。”
萧月笙哦了声,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尴尬,萧月笙说:“那我就先走了!”
还没走几步,就听卫晟的声音传来:“六公主,你的东西掉了。”
东西?萧月笙摸了摸袖里的巫蛊小人,没了,她转过头,就看见卫晟手里正拿着本该在她袖子里的巫蛊小人,面无表情的望过来:“六公主,你怎会携带这种巫蛊之物?”
萧月笙顿时觉得头皮都要炸了,正僵在那里暗想如何是好,要不要全盘托出,就见卫指挥使将那巫蛊小人放入袖里,似乎准备抬步走人。
萧月笙见状,一咬牙,现在四下无人,顾不得什么脸面了,立即三步并两步扑过去,抱住卫晟的腿,可怜巴巴道:“卫指挥使,如果我说有人害我,你可信?”
打架她打不过,卖惨她倒是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