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夜总是微凉,循着微风,烛火微微摇曳,萧月笙一番洗漱过后,懒懒的倚在竹榻上,手里翻阅着书院刚分发下来书卷。子衿过来添烛火,目光扫了眼另一边空无一人整齐的床榻:“这夜渐深,四.....四少爷也不知怎么还没回来,明日书院开始早课,少爷还是先休憩吧。”
除了二公主,她们几个皇家公主都是选的灵文院,七公主自当与她胞姐同住,于是四公主便与她一起住了。
今天是入学第一天,偌大的书院只有她们几间屋子是住的女子,入夜门自然是要落栓的。只是这两人同住一间,入睡的时节了也不见四公主和她侍女的踪影。子衿道:“不知是不是在七少爷那处,我过去看看。”萧月笙放下手中的书:“别去,她不会在小七那处。”依四公主那闹腾的性子,说不得是结交书院的人去了。
她堪堪想到这,便听外边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正是四公主和她的侍女,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四公主道:“阿茗我说什么来着,就凭那首《静夜思》,唐夫子肯定对我刮目相看的吧!”
她的侍女阿茗语气很夸张:“啊!四公主,你真是太有文采了!想必唐夫子是万万不会将您和其他人相提并论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我的文采也不是很出众,但这种烂大街的唐诗三百首我还是信手捏来的哈哈.......”
“公主,什么是唐诗三百首?”
“呃.....就是......哎其实你也不用知道,这是我自创的诗的种类。”四公主打哈哈,阿茗则无比崇拜道:“哇,公主你好厉害啊......”
“四哥,外面风大,进来说话吧。”萧月笙受不了她们在屋外嚷嚷,幸好这边住的都是她们几个公主,与其他学子住的地方尚有点距离,不然她们的身份可算是暴露了:“虽然四哥比我年长,按理是轮不到我来提点四哥的,只是我们入书院时,父皇都有过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暴露自己身份的,更要注意自己言行。”
四公主恍然:“对哦,我都要忘记这茬了!多谢六妹、六弟提醒!我们现在是普通学子,嗯,就是普通的书院学子!”说完忍不住眉眼飞扬:“今天分了院,我就去咱们灵文院转了一圈,差不多夫子都认齐全了,都打了招呼!”
“嗯,了不起。”
四公主激动地一把握住她双肩:“你造吗?咱们院好多帅哥,都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才华横溢的帅哥,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浪一浪,以后的日子不会太无聊了!”
“虽听不大懂你在说什么,但我也不是很想懂。”萧月笙将一摞书卷给她:“这是书院学监派人刚分发下来的,明日宋夫子带我们拜谒宗儒室的先贤。”然后转身打了哈欠回榻:“夜深了,睡觉吧。”
“喔喔————”
屋外晨鸣尚响,屋子门便被人砰砰砰的暴力拍响,还伴随着一阵粗声道:“快起来快起来,起来了起来了,今天都去拜先贤!”饶是学子们睡眼惺忪,也被这粗暴的嗓子给惊醒了。萧月笙和四公主都是一脸神游太虚,萧月笙自己收拾惯了,换好学院的衣物,没想四公主比起她也慢不了多少。
两人一起匆匆忙忙跟着那些学子到了宗儒室集合,在一众学子中队伍最后面,萧月笙却突然被后面人暴力撞开:“让开!别挡道!”
萧月笙一个趔趄,幸好旁边有人扶住她,萧月笙道了声谢,没想到扶她的人正是昨日遇见的柳长清。再抬眼看向那边撞到她的人,身材修长,却一脸刁横的学子,眼睛不耐的朝萧月笙这边斜了一眼。
他身后跟着两个学子,要么瘦的跟竹竿似得,要么胖的跟树墩似的,因人较胖跑的气喘吁吁的:“等等我,贤德兄,挑一兄!”一听到名,那两个人均几乎跳起来:“闭嘴!”前面那个一脸刁横的学子脸色凶恶道:“朱成池!再喊我贤德,我就撕了你的嘴!”
“噗嗤——”萧月笙忍不住笑出声,四公主戳她:“被人撞了你还穷开心呢。”
待那几人走过,萧月笙感觉那位叫“贤德”的学子还朝他们凶恶的瞪了一眼。萧月笙这才忍不住:“你们不觉得他们的名字,都取得挺有趣的吗?”
四公主琢磨:“都是亲爹取得名吗?”
柳如清倒是些许不满:“君子背后不语人是非,只是这仪态委实粗鲁....”对月笙拱了拱手:“我去前面了,此处人多,阁下多加注意。”
宗儒室门上方两块匾额写有“学达性天,万世师表”的字样。继拜了先贤后,神武院的便去别的学院了,灵文院的学子则开始了礼、乐、书等学习。其中七公主因年纪较小,但学习程度却不落后于人,令夫子很是欣慰,而四公主却好像找到了用武之地,诗词堂上表现的颇有心得,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等诗句,既惊艳了四座,又表明了一番爱国情怀;笙乐上,虽没上前表现一段,但说的一些词还是颇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特,因此四公主一时名声大躁,很长一段时间有不少学子来找四公主探讨诗词作曲,身边更是热闹非凡。
这天是堂辩论课,青临书院的辩论课,范围颇广,学术辩论、人性道德又或者是关于朝政的隐晦论题。来授课的先生不一,至多透露姓,却不会透露全名。而今日来授课的先生虽年过五旬、须鬓皆白,身形清瘦,却目光如炬,讲学亦是有条不紊。这课刚开始,老先生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萧月笙竟生出一种那目光在她头上多停留了两下的感觉,她想这位老先生莫不是朝廷中的大臣见过她?老先生便抛出一问:“明历年有一代朝政,位居三国之一,然国之一方有山贼与邻国多有往来,且日益强大,其地易守难攻,若诸位乃朝中谋事的大臣,该如何为皇帝分忧呢?”
“派最厉害的兵去攻打,放火烧山!”有学子拍桌道,语气凌厉,众人惊愕的望去,那人虎头明目,一拳砸在桌上,颇有气势:“就算地势易守难攻,火势那么猛,总会把他们熏出来,到时候出来多少,就杀多少!”
萧月笙看了眼,正是那位叫贤德的少年,据说是姓李。
老先生扫了他一眼,抚须不语。
也有人道:“那不是过于血腥了,我倒认为派些卧底在寨子里,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端了寨子。”
于是又有不少人起来讨论如何攻下这寨子。
“虽然与邻国有往来,也不见得就是死罪啊。”一道弱弱的声音传来,只见在一个角落里,那个学子畏畏缩缩的说完,见大家的目光扫过来,不由表情发僵。他的话音刚落,李贤德便怒目圆睁:“与别国往来,谁知是做什么交易,要是朝中的重要情报,那不就通敌卖国了吗?这样还不该杀,放任不管,要等他们造反吗?!”
那位学子被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得的头一缩,而他旁边的柳长清皱眉道:“这仅是你的想的一面之词,是否有这样的事尚不知情。而且那地易守难攻,若是派大量兵马,那该从哪调遣?若是这里的兵马调走了,敌国虎视眈眈,谁又能保证他们会否乘虚而入?”
“招安吧。”四公主突然道,笑眯眯的:“既然不能花太多的兵马,又不能放任不管,就只能招安了。”老先生目光扫了一圈学子们,但笑不语。
萧月笙暗道,明历年可没有哪一代朝政出现山贼为患并与邻国有往来的事迹,那是杜撰出来的问题,又或者是另有所指呢?
那边学子议论的沸沸扬扬。
“招安,也不失为好计。只是,怎么让山贼同意招安呢?”
“那就是朝廷许下多少好处的事啦,而且,他们不同意招安,那就攻打呗,权衡利弊,他们怎么也会同意哒。”四公主自信满满道。
老先生巡视了一圈,那厢萧月笙还在琢磨这老先生出的题,是源自于朝政上的哪个问题,等她想到临安王三个字时一怔,老先生目光落在萧月笙秀丽的脸上:“这位,请谈下你的见解如何?”
萧月笙眨眨眼,很无辜:啥,怎么会扯上她?
先生点名点的突然,室内稍静,她站起来静默半晌,才迟疑道:“自古以来,两兵交战,若是议和,少不了来一场联姻巩固两地关系,而现下这个问题,亦然。招安封官之外,以婚姻牵制,不费一兵一卒,安内攘外。”
她的话音刚落,四座鸦雀无声,随即便响起了几道大笑的声音,有学子笑的颇为嘲讽:“这可不是两兵交战,区区山贼而已,有何资格与朝廷联姻。”
老先生抚须的动作也是一顿,唯有天真烂漫的七公主好奇的问:“是要公主嫁给山贼吗?”
“我不同意!招安就罢了,还拿公主联姻,这种政治婚姻,女人最可怜了!说是议和,其实谁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呢,到时候被夹在中间,还不是爱咋咋地!”四公主义愤填膺“只有国人无能,才会牺牲女人!”
而老先生则陷入沉思,一时对这些争辩视若无睹。萧月笙坐下后,脑海里似乎又浮现玄衣少年苍白着张脸,质问她留下还是跟他走的那一刻。
离开这座牢笼,就能得到自由。
可是如果留在这里,就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