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继二公主之后,又有四公主与六公主彰显不同寻常女子的能力与智慧,令皇帝不禁觉得,选举公主为储也不是那么的绝望。
彼时因需要在公主之中选储,然而若是一国之君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未免叫人贻笑大方,文人又会拈酸作诗抑扬顿挫来指桑骂槐,皇上与几位阁老商议,青临书院乃培养国之栋梁之地,也应该让几位公主都前去熏陶感染。
女子光明正大登入学堂,举朝以来算是惊世骇俗,索性也特意免去诸位公主的诸多条框,不日便进行入学仪式,由国师主持,青临书院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儒以及阁老坐镇。其中五公主疯疯癫癫,自然只得养在深宫,大公主则因已嫁人生子,甘愿退出这皇储之争,相夫教子,皇上对此很是赞许。
于是前来的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六公主、七公主则先烧香拜谢神明女子入学之恩。
那一日天高云淡,阳光正好,高台之上,五位公主俱身着华服,一排立着,个个眉眼盈盈如画,纤纤素手执着国师关门弟子发下的香火,微风徐徐,青烟缭绕。
台下,是皇帝与众臣、世家子弟静望,再往下,被侍卫隔绝在外的,是人头攒动的百姓,虽然高台之远,却还是能够一睹公主们的风华。
“那第三位的就是三公主,有三公主在其她都是陪衬!”
“去,三公主那是什么样的美人,天仙似的,谁能够比,除了三公主,其他公主也是美的。”
“诶,这皇位只有一个,其他公主到时候还是要嫁人,到时候榜上高中,说不得还能做个驸马爷呢!”
“看那六公主也不错,看着柔柔弱弱的,四公主长得也是俏丽的,就是好像有点奇奇怪怪,二公主那样的,估摸一般人无法消受吧……”
“你说那位第六的就是在朝斥责高太尉的民间公主,那眉眼,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更何况那脾气,有味儿,嘿嘿嘿……”
“放肆!”一道沉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说笑声戛然而止,几人转过头去看,都吓得两腿都要打颤。
来人眉眼冷峻,一身鲜红的蟒服,腰系鸾带,手里握着一柄绣春刀,竟是锦衣卫指挥使。
“尔等鼠辈,在此大放厥词!”卫指挥使冷冷道:“都关押起来。”
刺耳的声音终于远去,卫晟负手望向台上,眼眸深处不知是什么在涌动。
因高太尉之事,不少臣子觉得应防患于未然。
来御书房的多是皇上信任的大臣,池朝浔亦在其中:“墨子言,国之将亡,必有七患。国防之患、外交之患、财政之患、内政之患、国君之患、团队之患、政权之患。皇上治下严谨,除去高太尉,南越国还有一权独大,威胁皇室,那便是临安城,临安王。”
这话一出,众臣沉默。
临安王乃太祖皇帝所封的异姓蕃王,封地距京都千里之遥,虽说地属南越国,实则是北朝交接之地,地方富庶,易守难攻,天高皇帝远,临安王早就划地为国,而且,北朝那位望帝,算起来还是临安王妃的表弟,这还是有层血亲关系呢!要想勾结起来,可比高太尉勾结东穆国容易多了。
“池大人所言有理,听闻临安王有三子,长子继世子之位,次子常年在外,至于三子倒是没听过有什么作为……总之这临安王始终是隐患。”一老臣道。
“可这临安城离京都千里之远,我们没有由头,难道要好端端兴兵?”高大魁梧的武将瞪大眼睛。
先前说话的池朝浔闻言,淡声道:“太后生辰在九月,距今还有三月,倒是可借此给临安王送去信笺,上京庆贺。”
“池大人这计甚妙,”一大臣附和道:“临安王即便不会亲自来京都,也会派世子来京都,届时寻个由头将其留在京城,有个质子牵制,临安王总不好轻举妄动!”
让临安王送个质子过来,焉知不是引狼入室?萧月笙突然想到苏折卿的那句话,他还会来京都的。
皇上却觉得这个计划很不错,这般快便处理了一件棘手的事情,皇上龙颜大悦,便给那位献计的池大人升官一品,派去临安当使者。
南越势力零散,贵族门阀曾有高太尉,当今皇后母族薛家,卫贵妃母族卫家,以及近些时日骤起的世家赵族。曾是这四家势力相制衡,如今高太尉卒,剩下三家足以鼎力,却为何要把远在千里之外的临安城拉进来?
说是因高太尉的前车之鉴,实则不然,是要让临安王代替高太尉的权势镇住这些贵族?
千里之外,临安城,临安王府武场内,玄色身影和蓝色身影交加,刀剑相击,迸射出零星火花。转而玄衣身影一矮,攻另一人下盘,不料被蓝影避过。
这时有人来道:“二位公子,王爷有事与二位相询!”打斗的两人一顿,四目相对,瞬间快的令人捕捉不到动作,玄色身影挽剑刺其面门,离对方还有一寸,却发现对方已经将刀刃停在自己脖颈前。
蓝衣身影收回刀,身形高大挺拔:“三弟这些时日剑法内力都提高了不少,若是能去我那军中操练日子,日后必所向披靡。”说话的人五官精致,眉眼冷峻,正是临安王次子秦渊,因常年在外训兵,肤色偏黑,一身散着拒人千里的冷漠,此时眼底微露淡淡笑意:“三弟这从京城回来,比过去稳重多了,看来这苏先生是拜对了。若不是母妃叨念着你,父王倒是想让你再跟着苏先生段时日。”
少年轻嗤一声,收剑回鞘:“老头子巴不得我在外面别回来,省得劳动他天天大发雷霆!”
“那还不是你做的混账事太多?”秦渊一手拽住少年,凑在他耳边:“昭敛,等会儿父王叫我们商议,你可不许故意惹他生气。”
秦昭敛哼了声:“谁故意惹他生气,分明是老头子脾气不好!”说完又皱了皱眉:“行了,二哥,你放心!”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门,秦昭敛玄衣华服,白皙脸上五官精致绝伦,眉目间挥之不去的矜傲。
屋里除了临安王,还有一位白衣华服的男子,外人都传临安王曾是四国出名的美男子,临安王年过四旬,岁月待其很好,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依旧俊美绝伦,一双凤眸看人时不怒自威,下巴蓄须沉淀了成熟与威严。
另一位男子月白锦衣,上有用银丝绣制而成的纹案,看起来几分雍容华贵,修长白皙的手指摇着一把折扇,俊逸的脸言笑晏晏,颇有几分狐狸似的精明,听见响动,目光转过来,嘴角噙着笑意。
秦昭敛高兴道:“大哥回来了!”
秦渊则行了礼,才淡声道:“父王,大哥。”
原来那位男子正是临安王长子,世子秦澈。
临安王目光落在秦昭敛身上,颇有点痛心疾首道:“你看看你二哥,看看你,见到你老子不知道行礼,规矩给狗吃了吗?”
一来就被父亲教训,秦昭敛很不满,嘴一撇,眼看就要吵起来。世子秦澈此时展开折扇笑眯眯道:“自三年前三弟拜了苏先生后,难得我们兄弟三人聚在一起,三弟看起来长高了不少。”说完打量了秦昭敛片刻,跟临安王笑道:“都说我们兄弟三人就昭敛与父王最相似,这一看,眉眼果真是与父王像极了。”
秦渊坐在凳子上,淡声道:“大哥,别人说这相似,说的可不是容貌,而是脾气。”
不喜欢的人要么不搭理,要么刺的人胃疼,大发雷霆时候地都要震上三震。父王还有母妃镇着,三弟母妃只会惯着,所以才无法无天,需要拜个苏先生镇压。
世子扇子遮了半边脸:“老二,你别拆我的台!”两人在说笑,临安王却跟小儿子大眼瞪小眼,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临安王妃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忍俊不禁的场面。
临安王妃段氏,娘家是临安城数一数二的望族,在南越亦是有名的美人,虽已是三个孩子的娘,却风韵犹如当年,风姿卓越,看起来婉约如画,实则当年连临安王都被其一枪挑下马,正因如此,临安王才被段氏的英姿飒爽所倾倒。
“怎么?爷俩这是用眼睛互诉衷肠呢?”似乎被这一句话膈应了,秦昭敛迅速收回了目光:“母妃。”
临安王立即咳了声,整了整衣襟一派正经模样,不料王妃却余光都没赏给他,只是瞧着秦昭敛温柔笑道:“阿羡,母妃特地做了你喜欢的银杏栗子糕,来尝尝。”
旁边的临安王羡慕嫉妒:“栗子糕有什么好吃的,从小吃到大也吃不腻,哼———嗷!王妃!我就吃一块,你至于下手这么重吗!”
“不是嫌弃我做的糕点腻吗?那你别吃!我给喜欢吃的人吃!”王妃柳眉倒竖。
被骂了一顿的临安王像是被拔了爪子的老虎,瞄了两眼装聋作哑的几个儿子,揪了揪自家王妃的裙角,眼神示意道:孩子都在呢,给我点面子!
王妃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转头亲热的招呼宝贝儿子去了,临安王顿时心里不是滋味,有点惆怅自己逝去的威严。
等糕点吃的差不多了,临安王咳了声,重新塑造出威严的父王形象,道:“这次让你们回来,是我从京都得来个消息。太后寿辰在即,举朝同庆,邀请了别国使者前来庆贺,自然也送了信笺来临安。”
世子秦澈摇着折扇道:“看似太后寿辰,谁知道会闹出哪些枝节,父王是绝对不能离开临安城的。”
秦昭敛若有所思:“前阵子朝中高太尉欲通敌卖国被治罪,这次太后寿辰特地遣派使者来邀,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临安王表面依旧很严肃,内心有些欣慰,这个从小到大气死人的小祖宗自拜了苏先生,终于懂事了些。王妃出声道:“南越除去高太尉之权,不就数我们临安城的权利最打眼儿吗?还是,因阿羡拜苏先生……”
“母妃,苏先生到底是谁估摸承德帝都还不知道,又怎么会察觉到阿羡?想必是高太尉因勾结敌国之事一家被抄问斩,而我们秦家,正好跟北朝望帝有些关系,估计是因高太尉之事,朝廷想未雨绸缪,先发制人。”世子狭长的凤眼闪过一抹精光,折扇往手心敲了敲,悠悠道:“二弟忙着练兵,三弟刚从京都回来,京中局势瞬变,我左右无事,太后寿宴还是我去吧。”
“我去。”二公子秦渊声音冷冽:“嫂子肚子里孩子都将近五个月了,真按大哥这么说,此去京都凶险不说,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到时候孩子都不认得你这爹。”
世子轻笑:“你去?你那如花似玉的青梅竹马可什么时候能娶回门?不是商定了三月后便办婚事吗?”
秦渊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不自在,咳了声刚要说话,就听一道清冽声音不耐烦截断:“行了,都别争了,我去!”
大家都看向支着下颔懒洋洋的秦昭敛,世子笑眯眯的啧啧称奇:“上次去京都三弟你不是满脸不情愿,怎么这会儿自动请缨了?莫不是,京都有什么牵挂的人?”
秦昭敛冷脸,拒绝大哥的打趣,二公子沉声道:“听说如今公主夺嫡,局势紧张,昭敛性子不羁,不适应那些勾心斗角的宫廷。”
一直沉默坐观兄弟对话的临安王这时候终于出声道:“让老三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