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自己寝宫就是好,可以睡到日晒三竿!
才怪!
还要早早起来给太后,给皇后请安!
太后一如初见的慈善,皇后在跟其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还有一些嫔妃在场,萧月笙是和几位公主一起来的,四公主一进门,像是有说不完的新段子,逗的太后直笑。萧月笙行了礼仪,就站在三公主后面准备闭目养神,却听皇后突然道:“听闻今日下了朝,皇上召见了六公主的那位教书先生。”
萧月笙一怔,随即感受众人的目光都投过来,皇后笑道:“听闻那位先生姓苏,能将六公主教的这般好,还送进宫来,谋划擒住高太尉,可见是位有才之人。”
这话说的,萧月笙硬生生的听出些许讽刺,暗讽苏折卿的别有用心。若是以往,萧月笙还会说几句场面话谦虚一下,可如今她在别人眼里是个胆子大又不是很懂规矩的乡下公主,而且,听到苏折卿进宫,她心里着实有些不安道:“苏先生现在就进了宫吗?”
皇后笑:“大概还在景泰殿上,皇上与之谈事呢!”
旁边的一个妃子绣帕掩面:“哟,该不会是要封官行赏吧。”皇后高贵道:“苏先生是有才之人,招贤纳士向来是皇上主张的,封官也不足为怪。”
其他嫔妃都眼神各一,若有若无的瞥向萧月笙,只见她面上恬淡,目光却若有所思,有妃子娇笑道:“这可是莫大的荣幸,若真是如此,六公主往后也算不得无依无靠了。”
这话一出,不少人俱是皱眉。
“丽妃这是什么话,六公主乃哀家的孙女,皇上亲封的公主,宫里还有皇后照料,怎么会无依无靠?难不成,非得依靠那个教书先生?”太后威严道。
说话的丽妃忙跪下认罪:“太后,妾身说错了,妾身是这么想的,六公主是金枝玉叶,自然有皇家庇护,只是,六公主毕竟是那位教书先生带上京都,相处多年,这情分自然不同,那位先生若是留在京都,六公主心里也会稍安。”说罢,看了眼萧月笙。
宫中女人想来是心思极为细腻的存在,一举一动,特别是于男女之间,最容易被她们浮想联翩的猜测。
萧月笙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心中一凛,道:“先生教我识字书画,不远千里带我上京都,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若是……若是能留在京都,我作为学生自然欢喜。”说完垂下眸:“只是,我也担忧先生因为我的身份,而被无端的猜测。”
太后道:“你是个好孩子,这宫内人多嘴杂,不过有句话,清者自清,自己行的端,没人能给你编排去。”
萧月笙面露笑容,冲太后拜了拜:“多谢皇祖母。”
“好啦,都退下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这老婆子嚼舌根了。”太后挥了挥袖,大家都行礼告退。
四公主道:“皇祖母才不老呢,这风华依旧!”太后笑着点她:“少贫嘴!丽妃留下吧,上次你抄的的佛经,哀家正想同你说说。”
丽妃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微僵,却还是道了声:“是。”
萧月笙迈过门槛时还有几分神色恍惚,四公主拉着她:“恭喜哈六皇妹,那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萧月笙:“……”
四公主:“呃,我的意思是你的那教书先生不同寻常,得到了父皇赏识,对你以后有利!至少有一个后盾不是?”见萧月笙不再说话,搭过她的肩膀:“不过说真的,高太尉造反的事,你那位苏先生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就这样掐指一算?”
萧月笙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我家先生之能,自然不是可轻易道也。”
“切!”四公主推了她一把,摇头走了。
子衿带着她到了景泰殿前的一道长廊里,她看着紧闭的大门目光沉沉。
一国之君要见一位民间先生,听起来是莫大的荣耀,然而却已经透着不同寻常。是皇上察觉到什么了吗?
苏折卿是不同寻常,从带她入京到现在,有多少事是逃过他的谋算之外?从引起高衍毁画,她逃宫离开,又遇见高衍一行人,苏折卿便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见了卫指挥使从善如流的安排好了这一系列事情,明明是一趟出逃,转眼却获得皇上嘉赏并刮目相看。
他是否断定她会回来?
若是不回来,他的这些安排,岂不是为自己做个牢笼圈死在里面?还有多少她尚未察觉的算计?
她想到阿羡的话:“你听过上古神兽白泽吗?化作人入凡间选择了一个人至死辅佐……”
她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她只是看不透苏折卿。
过去的时日愈渐模糊,从入京开始,他就不再是那个淡雅如风的苏折卿了。不过,她信他,母亲死后将她托付给苏折卿,她左右没什么牵挂,对苏折卿,她愿意拿出性命去赌。
如果父皇要封他做官,他,又会如何?
约莫是一盏茶的功夫,里面传来一阵喧嚣,殿门打开,有一些颇得圣心的臣子摇头出来,口里念念有词:“不知好歹!”
“敬酒不吃!”
“恃才傲物!”
萧月笙的心一提,快步朝景泰殿而去,后面的子衿诧异,立即快步跟上。
自景泰殿门口,一道天青色的颀长身影抬步而出,望见那多日不见的人时,萧月笙不觉脚步微顿,明光清润,如玉琢成,他静静矗立在那长而高的玉石阶之上,衣襟飘飞,仿佛这深红明亮的庙堂、这落落红尘于他已经不再相干。
“苏先生。”萧月笙现出身,苏折卿的脸上尽是不能被打破的平静,只是于方才的淡然多了点温存的笑意。萧月笙不由脚步加快,跑过去:“听说先生进了宫,我就怕来不及赶来,先生就走了。”
苏折卿含笑:“我就留在京都,殿下要是想见我,出宫便可。”
萧月笙撇嘴:“哪有那么容易,皇宫就是座牢笼,进来了可没那么方便出去了,先生就是留在京都,我也不能随时见先生的。”说完目光扫了眼景泰殿,凑近苏折卿面前:“先生,我父皇找你进宫都说什么了?不会是真的找你做官,你又拒绝了吧?”
苏折卿微叹口气:“正依殿下所想。”
萧月笙漫不经心笑道:“他们都在想,如果先生入朝为官的话,就成了我的助力了。”
“殿下希望我为官吗?”
萧月笙敛了笑,目光认真起来,与苏折卿四目相对。
苏折卿的眼眸其实生的极美,那种美不似阿羡的具有凌厉与攻击性,望着他的时候,仿佛所有的光华隐没踪影,甚至连风都变得轻柔无比。
萧月笙道:“不希望的。”他应该是山中仙人,林下高士,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我既是殿下的谋士,又怎可暴露于人前,为朝为官。”苏折卿淡淡一笑,只是这一笑,萧月笙却莫名的觉得几分寂寥。
苏折卿觉得他于她是一位谋士,可萧月笙却觉得,苏折卿不仅仅是个谋士。
不等她说什么,苏折卿又道:“如今殿下当朝斥责高太尉、与四公主里应外合捉拿高太尉同党的事迹传于民间,这些都有助于提升殿下的威望。皇宫众位公主中,二公主武力精悍,有卫家庇佑,身份地位其实与嫡系公主不相上下,然而她却格外看重感情,是位性情中人。殿下倒是可以与二公主交好。”
萧月笙点点头:“先生的话,我记住了。”
苏折卿自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乌木盒,道:“殿下临近及笄,这是殿下母亲留下的,说是你及笄之礼。”
萧月笙缓缓接过乌木盒,静了静,故作哀愁叹道:“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礼物,竟然还是别人替娘亲转交的,怎么这么可怜?”
苏折卿失笑:“殿下想要什么?”
萧月笙想了又想,才道:“我要先生答应我三件事。”
苏折卿沉吟:“只要苏某能做到。”
“第一件事,在无旁人时,先生不要叫我殿下啦,就跟以前那样叫我笙儿。”
苏折卿道:“好。”
“第二件,现在不能兑现,但这件事先生什么都不用做。”萧月笙笑眯眯道:“第三件事我没想到,目前就这样了。”
这么明晃晃的勒索别人三件事,萧月笙毫不心虚,自然,苏折卿也不会同她计较,轻轻一笑。
宫里不宜多言,苏折卿双手作揖:“如此,那今日就先拜别殿下了。殿下保重。”
萧月笙郑重的回之一礼:“先生保重,慢走。”
萧月笙回到自个儿宫殿不久,便听外头的宫人来报,千崇国师来了!
千崇国师已是古稀之年,须鬓皆白,看起来颇为仙风道骨,从步辇下来,便由关门弟子搭手扶着,捋着白须道:“听闻六公主迁宫,老道不请自来,望不遭嫌。”
“国师能来,是笙儿之幸。”萧月笙说完,目光落来国师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少年目光冷峻,浑身散着冰冻三尺的寒气,正是那天殿上为萧月笙刺指滴血的国师徒弟。少年目视前方却并不看萧月笙,萧月笙看见他就莫名的觉得手疼。
千崇国师看了看宫殿,便对身边的关门弟子说:“小寒,你去看看吧。”
见千崇国师不做什么,萧月笙便请他进殿里坐坐。此时的民风虽然不算开放,然而神官之位向来是南越国信奉的神明沟通人,因此并不会对此猜测什么。
宫人搬了椅子给千崇国师坐下,千崇国师从袖子里掏出随身带来的精致小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细小的梳子,然后萧月笙就默默地看着千崇国师慢条斯理的梳理发白的胡须。
“女娃娃,你可是认得姬离?”
千崇国师梳好了胡子,梳眉毛。
萧月笙摇摇头,那是谁她可不认识。
千崇国师收了梳子瞧她,发白的眉毛舒展,笑了笑,也不知是在笑什么。
他的关门弟子小寒转悠了一圈后,说:“国师,并无什么不妥。”
千崇国师点头,临走之时,千崇国师抬头望了眼宫殿牌匾上玉昙宫三个字,说:“这宫殿的名字得改。”
“改成什么?”萧月笙抬头瞅着,倒是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着挺仙。
“梧桐宫。”
萧月笙:“……这宫里都没有一棵梧桐树哇!”
很久以后,萧月笙才想起,神话里有这么一句传闻: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