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中,叶冬像疯了一样狂奔。可哪里见一点人影,只有尘沙涨天,黑黄一片,俄而风起,塞人口鼻,间或有青白之气,如雾如霰,不辨人踪。叶冬脚下跄踉,几欲跌倒,却心中不甘,他干脆甩脱背包,撒腿狂奔。
狂风在戈壁荒漠上怒号,在他的耳边呼啸吹过,如狼烟四起,旋而形成乱流,似土石已焦,却不见半点明火。顷刻间,他便一下子融入这片深邃的黑暗之中。随着叶冬趟起的一道烟尘,老刘一边吐着满嘴的沙子,一边紧跟在后。烈山抄起叶冬丢下的背包,又跟在老刘的后面。几个人没命般地狂奔,追出去几百米,可还是没有追到那人。
叶冬有些失望,沮丧地停下脚步,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悲哀。那个人到底是谁呢?会是父亲吗!如果是他,他为什么要逃?还有什么事比骨肉团聚更重要的!可如果那人不是父亲,又会是谁呢?一连串的疑问搅得他心神不宁。
几个人好不容易聚到一起,老刘劝道:“我的小祖宗,你快别追了!既然对方不想让咱们发现,你追也没有用。要真是老叶的话,他早晚会现身的;如果不是老叶,那这个人就是居心叵测。你这样一个人穷追猛打,万一落了单,可不是件好事。听我一句劝,静观其变,反正咱们已经来了,都在这一亩三分地里瞎霍霍,是冤家总会聚首的!”
叶冬心知老刘说的是至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跺脚作罢。他从烈山的手里接过背包,又从罗烈的手里拎过来那袋子瓜州蜜瓜,低着头朝前走去。
老刘见他回心转意,这才闷声说道:“这就对了,咱们先去磨坊遗址那里安顿好,再想办法进榆林窟。”
老刘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心里也是狐疑满腹,这个神秘人的出现一定不是心血来潮之举,很可能是一种暗示,暗示这里绝非安分之地,大有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警示。
四个人很快就找到了郭元亨磨坊遗址。和白天一样,这里没有一点生气,只不过在残垣断壁之间留下了更多的,狼藉的阴影,这无形之中增添了几分阴森鬼气。他们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处避风的死角,把东西放了下来,可没过多久便发现,磨坊中无一处死角,那风又随影而至。
荒漠上的风越刮越大,少说得有五、六级,一阵阵排山倒海般的气旋,吹得人无依无凭,即便举手投降,它们还是要赶杀殆尽。之前,在荒漠中没有高大的障碍物,所以,尽管风也很大,却只能听到猎猎的风声,倒不觉得惊人。而到了此处,断墙、夹道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等的风洞,狂风朝这里猛灌进来,如狼嚎,似鬼泣,发出风哨一般的破空之声,尖锐刺耳,令人惊骇股栗。
气温也降了下来,幸亏几个人都穿上了迷彩服,这才多少好一些,但还是感到寒意逼人。而且那风中还夹带着一股腥臭的气味,这让几个人都感到大惑不解。榆林河明明是活水,周围也没有太多的植物,除了刚才看到的那头野驴,并没有发现其他野兽,风里怎么会有腥气呢!
老刘心神不宁,觉得这里不适合作为落脚点,几乎暴露在旷野之中,既不能挡风避雨,又难保几个人平安,万一发生意外,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完全是一个绝地。于是,他又打起了后面那几间砖房的主意。
老刘走到砖房的近前,先从窗户往里面张望,可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又走到门口,用手摸了摸铁锁。随即,他发出一声怪叫,“噫——,真******是瘸子的屁股——邪门了,这把锁没有锁上,竟然是个摆设。”
说着,他取下铁锁。咣当一声,破门而入。他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壮胆,还是在向屋里的神神鬼鬼致敬,反正他没敢进去。
几个人都凑了过来。
叶冬问:“你把门给撬开了!”
老刘连连摆手,辩解道:“我撬它干什么,锁只是挂在上面的,根本没有锁上。”
叶冬略一犹豫,便闪身进屋,他拧亮手电筒,借助雪白的光柱,向屋里望去。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全部靠窗户摆放。此外,在墙上还有一排挂钩,挂钩上除了一个军用挎包之外,竟然挂着一只老式猎枪。
老刘一看到枪,立刻兴奋起来,几步蹿了过去,一把摘下来,握在手中。他闻了闻枪口,又用手指头在枪膛里转了一圈,顿时,他的手指头上就沾满了机油,这说明这只猎枪刚刚被保养过,肯定能用。
老刘又摘下军用挎包,放在桌子上,让叶冬用手电筒给他照亮,他从包里又翻出了一个鹿皮的口袋,袋口是金属口,很小,像个酒瓶子嘴,上面拧着盖子。打开盖子,用手掌扇轻轻一扇,就闻到里面散发出硫磺火药的气味,还有一纸盒子钢珠弹、火绳、打火机。
老刘放下这些东西,又看了看靠在墙边的那根通条,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一支可以打响的老式火绳枪。他不由得一阵大喜,对叶冬说:“咱们晚上就在这里落脚吧,又挡风又安全,还能借这支枪防防身,明天一早咱们再换地方,晚上再回来。我猜这方圆几公里内没有比这再好的民宿啦。”
叶冬点头,几个人出屋,把装备全拿了进来。老刘和罗烈用床单挡住门窗上的玻璃,又从外面看了看效果,这才点起了露营灯,但是不敢调得太亮,只有一点烛火之光,几个人开始整装。
烈山把叶冬拉到一边,轻声说:“这道门有些古怪,白天我检查过,确实是锁上的。咱们得多加小心。”
叶冬点了点头,轻声回答:“白天我也检查过,不排除是有人来过,可能是文管站的人来巡查,忘了锁门。但是,也有另一种可能~~~”
叶冬没有再讲下去,两个人心照不宣。表面上看起来荒芜宁静的万佛峡,实际上并不那么平静,而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叶冬把望远镜交给罗烈,告诉他情况有变,不能在这里留守,让他和大家一起去榆林窟,就守在崖顶,作瞭望哨,如果发现异常情况要及时发出预警。老刘又嘱咐大家把手机调为静音,几个人依言而行,这才熄灭露营灯,准备出发。
老刘有了枪,如虎添翼,这玩意他玩过,知道怎么用,他像是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一样背起钢枪,抄起通条,又挎上军用挎包,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飒爽英姿。此外,出于物尽其用的考虑,他把******交给了烈山,之所以没有给叶冬,是因为他觉得这把刀只有到了烈山的手上,才能发挥最重要的作用。叶冬也不计较,背起背包,特意把棒球棒拎在手里。四个人这才走出了房门,朝榆林窟的方向走去。
拐进下野狐洞,在接近东崖附近的时候,几个人都放低了身姿,尽量脚步放轻,到了最后的二十几米,便匍匐前进,直到靠近崖壁。
叶冬拿着望远镜望去,就见榆林窟的大门口亮着一盏瓦数巨大的白炽灯,售票处的屋子里也泛出灯光,里面有人影晃动。叶冬仔细地搜索了半天,没见有狗。他随手把望远镜递给烈山,烈山看得更加仔细,甚至把周围的栈道,榆林河峡谷里面的情况,都观察了一遍。之后,他又把望远镜递给老刘。
老刘看了半天,疑惑地说:“你们俩的眼睛真好,是不是都带着红外成像呢?我怎么除了榆林窟大门口的灯光,什么也看不见啊!”
叶冬暗自咬牙,并不回答,突然,他感觉到心中一阵气血翻涌、惶惶心跳、难以名状。他连忙强摄心神,寻思起眼前的困境,难道榆林窟的警戒仅靠一扇名存实亡的大门?这是不是显得太松懈了,这里面可全是国之重宝,会不会还有其他的机关暗哨?
可冷静片刻,他立刻反应过来,这里的国宝不怕偷,谁也偷不走!除了他们,没有人会打万佛峡的主意。老刘把望远镜递给罗烈,叶冬又给他留下棒球棒防身,随后低声嘱咐道:“记住,万一遇到危险,先逃命要紧,即便没有你的预警,我们也能应付。”
罗烈点头,低声说了一句保重。
叶冬他们三个人便俯身,朝榆林窟的大门跑去。
榆林窟的大门上上着锁,高度一般,一人多高,以他们三个人的身手,要翻越这道铁门,轻而易举。三个人观察了许久,直到确认值班室里的人不会出来,烈山和叶冬才托起老刘,把他送上大门。老刘攀上铁门,立刻暴露出他曾经身轻如燕过,并且在那段岁月里是多么的顽皮,就见他在门上轻轻一片腿,然后纵身一跃,像只肥猫一样,轻飘飘地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老刘也不管他们二人,迅速将身形隐没于暗影之中,过了片刻,又伏身到值班室的窗户下面,侧耳向里面倾听,过了足足有两、三分钟,他才朝叶、何二人招手。
何烈山和叶冬翻身上门,身手敏捷地潜入榆林窟。
三个人汇合到一起,顺着栈道,下到万佛峡谷底,又找到一处隐蔽的树丛,才停下来商量。
叶冬说:“东崖的洞窟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十九座,下层十一座,又靠近值班室这一侧,搜起来一定不安全。咱们不如先去西崖,西崖只有一层,共有十一座洞窟,搜起来会轻松一些。”
老刘、烈山点头,三个人顺着石桥偷偷地越过榆林河。
他们来到西崖,绕过一座化纸楼,就能看到石窟的洞门。几个人一望之下,顿时傻了眼,原来在每座石窟的洞口上都安装有铝合金防盗门,其余部分又被玻璃屏风封死。往里面望去,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除非撬开防盗门,或者打碎玻璃屏风,否则只能望洋兴叹。而这两种手段都是不太好的选择。
几个人心存侥幸,又转到东崖,情况也是一样。
叶冬彻底崩溃了,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