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冬他们步行不到一公里,就已经出了榆林窟的范围,再往前走,河谷变得狭窄,两侧崖壁渐渐聚拢,最窄处,仅有三米来宽,正是榆林河水电站的尾水出口。而东西两侧崖壁更加陡峭,甚至形成了负角的悬崖,落差三十米至五十米不等,使人不敢站立在崖顶。按照地图标识,这里应该到了上野狐洞。
老刘突然一反常态、哈哈大笑道:“这附近藏不了人,更别提露营。看来咱们还得回下游转转。”
叶冬脸色铁青,闷声往回就走。四个人走回榆林窟入口的时候,那个工作人员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老刘一边招手,一边低声说:“我靠,警惕性还挺高,防贼一样。”
那人也招手,示意他们离开。
老刘大喊:“没过瘾呢,你们关闭里面,我们在外面转转!”
工作人员好像听见了老刘的话,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今天这伙人是一帮杠头,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也就任其自便。
四个人又朝着蘑菇台方向走去,步行不到五百米,万佛峡再次收紧,这里就应该是下野狐洞,出下野狐洞,榆林河不再成南北走向,几经波折,忽而向西,最终向西北方向流去。按照资料介绍,再往下游十公里,就是榆林河水库。
叶冬有些踌躇,向四周张望,竟然发现,在下野狐洞外的榆林河北岸,绿树掩映之中,好像有几间土房。几个人大喜过旺,低声商量了一下,决定去看看。因为在所有的相关资料里,都没有提及这里还有零散的住户这个情况。
几个人故意拉开间距,向着那几间低矮的房屋走去。老刘走在最前面,一个劲儿地东张西望;罗烈、叶冬紧跟其后,和老刘相距五米;烈山殿后,低着头默默疾走。
榆林河北岸没有高大的山岭作为屏障,也没有足够面积的绿色植被锁住水土,大风一旦刮起来,便在砂砾构成的荒原上卷起漫天的尘沙,打在人的脸上隐隐作痛。天上的乌云依旧密布、风谲云诡,好像电影里描写岁月变化时的快写镜头,令人徒生感慨。
几个人低着头,几乎睁不开眼睛,有几次甚至被风吹得东歪西斜。就这样,走了一里多路,才看清楚那几间矮房。
矮房座落在一座土丘的南边,五、六米高的土包光秃秃的,下面种着十多棵胡杨树,枝叶繁茂,连成一片,形成了一堵防风墙。在树影之中,是一排白色的砖房,坐北朝南。在视野的近端,砖房的南边,是一拉溜的土坯房,已经破败,屋顶早被掀开,只剩下残垣断壁,靠南边的墙体几乎全部倒塌,只剩下不足一米来高的断墙,而北边、东西两侧的墙体保存几乎完好。
四个人继续向前,走到近前,再次仔细打量着这片破败不堪的屋舍,或者说是遗址。正对他们的这几间土坯房里有土炕,灶台,除此之外,别无一物;东侧的房子里有磨盘,上面积满了尘土,看来,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
老刘穿过土坯房,绕到后面的砖房前,扯开嗓门,连问几声:“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他凑到房门处,这才看清屋门紧锁,显然这里是几间空屋。几个人在周围绕了一圈,确认没有人住在这里,这才放下心来。
老刘明知故问地对叶冬说:“小叶,这个地方不错吧?”
叶冬点头,说:“是不错,要是没有人来打扰,应该是个绝佳的地点。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所房子为什么会建在这里。”
老刘摇头不解,反问道:“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他爱建在哪就建在哪,咱们只是需要一处歇脚的地方,管他作甚!”
罗烈提醒众人:“咱们应该再朝北边走走,这里离蘑菇台很近,刚才在来的路上就看见了红西路军最后一战的陈列馆,那里应该有一个瓜州县文管站。这里要是某处遗址的话,一定也归那里管辖,咱们问问便知。”
几个人都觉得罗烈此言有理,绕过土包,接着向北搜索前进。又走出去三百多米,果然看见一溜青砖瓦房,挂着“蘑菇台文管站”的招牌。一敲门,还是没人,老刘等人这才放心。四个人不敢在附近长期逗留,怕引起别人的注意,电话联系全安,让他把车开过来。其实这纯粹是老刘杞人忧天,周围方圆几十公里以内,除了榆林河水电站里有二十多名职工,再加上榆林窟不足十人的管理人员之外,就几乎只剩下他们五个人。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谁会跑到这片荒野里来游荡?四个人上了车,再不愿停留,驱车返回锁阳城镇。
回到旅馆,老板娘早烧好了水,等着他们。见他们进屋,忙招呼厨子沏茶,送洗脸水。厨子天生勤快,又有些惧内,早按照老婆的吩咐,忙里忙外,伺候着几个人洗手净面。老刘这才坐下来,端起茶水,一通牛饮。烈山喝了几口,就回后院睡觉去了。叶冬和罗烈也都各怀心事,陪着坐了一会才转身回房。只剩下老刘大马金刀地坐在桌旁,云山雾苕的胡扯。
厨子问:“老板,怎么样,进去了吗?”
老刘略带惋惜地回答:“别提了,榆林窟已经关门了,不让进去,我们只好在周围转了转,就回来了。老板,还没有问你贵姓呢?”
厨子笑嘻嘻地回答,他姓陈,家里哥三个,他排行老大。家里的老人没有文化,孩子多了,又不会起名,干脆看到什么就叫什么。西北多风沙,四处都是黄土,他们哥三个就以此为名。他叫陈土,他的二弟叫陈风,老三叫陈沙。他们的老爹很得意这几个名字,当年还在世的时候说过,西北的黄土多,随风而起砂,想致富就得少生孩子多种树。
老刘赞叹,“想不到你们家老爷子还挺圣明,你们哥仨的名字起得挺有诗意的,有点琼瑶的调调。”
陈土不知道琼瑶是谁,但是听老刘夸赞他们的名字起得好,心里也欢喜的很,忙摆手说道:“老板,你见笑了,我们乡下人有个名字就行了,雅不雅的没木子关系。咱家我不是老板,你叫我厨子就行了。”说着,露出一脸憨憨的笑容。
老刘递给陈土一支烟,接着问:“刚才我们在榆林窟的北岸看到几间土坯房,已经废弃了,周围还有砖房,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
陈土点头,解释道:“那是郭元亨的磨坊遗址。当年,郭道长曾经资助过红军,解放后,那里就成了遗址,供人参观。后面的砖房是新盖的,主要是为了保护这片遗址,归蘑菇台文管站管辖。我家老三就在文管站上班。”
老刘又问:“既然是有人看守,怎么我们刚才去的时候,门锁着,一个人都没有看到啊。”
厨子一边帮老刘续茶,一边回答:“老板,这个你就不知道咧,榆林窟没有敦煌的名气大,知道的人不是太多,来参观的人也少,即使到了旺季,每年的七、八、九三个月,每天的游客也不会超过一百来人,其他时间只有零星游客,所以文管站那边只是白天派人去巡查,没有人长期值守。那个鬼地方谁也不会去的,特别是这个时候,汛期来了,天又阴得这么沉,万一山洪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刘点头,心里暗喜。
老板娘忙完了手里的活儿,也凑了过来,殷勤地问:“老板,晚上吃点啥?要不要杀只羊。”
老刘心里暗骂,这个女人心真黑,杀只羊得多少钱啊,你干脆把我杀了算了,我在你们眼里恐怕就是一只大肥羊。老刘心里这样想,脸上却不带出半分的愠怒,笑着说:“应该杀一只,不过今天不行了,晚上我们还得回瓜州,只有一个人住在你们这,等过几天,我们回来再杀不迟。”
老板娘有点遗憾,但是转念一想,既然肥羊已经进了圈,还怕你逃出去不成?她心里暗自嘱咐自己,要稳当点,别急于一时,早晚非爆宰他们一顿不可。
老刘又和陈土聊了几句,就起身回房去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人一拉溜躺在大通铺上,都闭着眼睛,只有全安不停地翻烙饼。
老刘脱了鞋,也挤到炕上假寐。过了十分钟,他实在睡不着,捅了捅身边的罗烈,低声说:“你帮我问问叶冬,晚上是怎么计化的?”
罗烈没有睡着,也不多想,转过头,朝叶冬耳语。
叶冬随口回答:“你告诉他,没计划,正在想。”
罗烈又转过头,转告老刘。
老刘又低声问罗烈:“你问他,我们没有岩钉、岩锤和安全绳,而且崖壁上的土质酥软,承重力不足,这些问题他想过没有?”
罗烈是个实在人,再次转达老刘的问话。
叶冬真急了,叫道:“老刘,你是诚心不想让大家休息吧?罗烈,别理他。”
罗烈这才意识到上了老刘的当,不再搭理他。
老刘坏笑半天,才坐起身,说道:“反正我睡不着,你们谁也别想睡!来,咱们聊聊,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咱们有五个人,还能顶出一个司马懿来,就不能想出一套万全的方案!”
叶冬其实也睡不着,听他这么一说,干脆也盘膝坐起,向他要了支烟,抽了起来。罗烈和全安早心头鹿撞,立刻响应,也坐了起来,只有烈山翻了个身,背对他们接着睡。
老刘也不计较他的态度,接着说:“咱们刚才看到的那个地方是郭元亨道长的磨坊遗址,我都打听清楚了,没有人看守,白天会有人去巡查,我们可以借住在那里。”
叶冬吐了口烟,挠了挠脑门的疤痕,额头上的疤已经结痂,微微有些刺痒,然后说:“擦黑,全儿送咱们到蘑菇台附近,咱们把必须的装备都带去,先在磨坊遗址附近安顿下来。趁天黑,潜入榆林窟,等到快天亮的时候,再返回。我们要带上两天的口粮。全儿,你记住,保持电话畅通,你就守在双石公路旁边,白天找个临街的小饭馆守着,如果看到胡维明他们的车,还有其他形迹可疑的人,就马上通知我们。两天后的早上,去给我们送点吃的和水。”
全安点头。
叶冬接着说:“咱们的装备肯定不够用,望远镜,手电筒都少一份,如果分成两拨人同时行动,肯定不现实。罗烈,你不用和我们一起进榆林窟,你以磨坊为监控点,望远镜留给你,帮我们巡风瞭哨,主要是观察文管站、水电站、榆林窟里的管理人员的行踪。如果你的观察角度不好,你可以选择靠近崖壁附近,注意两点,第一,别用明火,手电筒也不能用;第二,选择观察点的时候注意周围的地形,要先选择好退路,如果遇到危险,你先跑,别管我们,知道了吗?”
罗烈点头。